正文 第六章 關於初戀(2)(2 / 3)

李建同王一鳴沿著海水的邊緣在漫步。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閃耀在水天相連處。王一鳴:“李老師找我有事?”李建:“聽說除夕晚你們班開舞會了?”王一鳴:“是呀,特別開心,你也來就好啦!”李建:“聽說你同毛老師跳貼,是嗎?”王一鳴:“跳貼?什麼叫跳貼呀?”李建:“哦,就是跳貼麵舞。你是不是挺喜歡他?”王一鳴沉默良久,說:“我也說不清。反正,那天劉棟在他那兒留宿,我挺不好受。我甚至想,想殺死劉棟,可是……”李建:“什麼?劉棟在他那兒留宿?是哪一天?”王一鳴:“兩個月前啦。後來我還同劉棟打了一架。我們把對方狠狠揍了一頓。他坦白說,他喜歡毛老師,但絕不是愛。這樣,我也就沒有理由嫉恨他啦。李老師,這些事你可千萬不許講給別人聽呀!”李建:“當然。全學校我不是就你這麼一個朋友嗎?不過,作為朋友,也作為老師,我要警告你,毛歎歎可不是個簡單人物。你還是個學生,墮入同性情網可沒什麼好下場。對了,聽說你們班在期末考試前要召開什麼初戀問題討論會?消息確實嗎?”王一鳴:“確實,就是這個周末

。”李建:“我也挺有興趣的。”王一鳴:“那太好啦,我代表班委會特邀您參加?”李建:“好,我一定來。”

黑板上寫著“關於初戀”四個空心大字。課桌全部聚攏在中心,拚成一張長方形桌。歎歎和學生們圍坐在“長桌”四周,每人麵前是一盒軟包裝飲料。李建坐在王一鳴身邊。歎歎的左側是劉棟,右側是史麗珍。王一鳴站起身,說:“今年我們17歲。我們很興奮。我們都經曆過或正在經曆著初戀……”劉紅:“對不起,班長,講話準確點兒好不好!我今年16歲,不是17,而且從來沒有過什麼初戀。我隻想上大學。我覺得男同學們都虛情假義。”大家都愣了。劉棟:“嘿,劉紅,我可是聽說你給王一鳴寫過小條兒,與他約會呐!他沒去,你失去了初戀的機會,就說我們男生有問題。對不對?”劉紅氣得站起來,說:“你造謠,造謠!誰跟他約會呀!也沒看看自己的長相!毛老師,你管不管?”邊說邊哭了起來。歎歎:“劉紅,請先坐下!劉棟!向劉紅同學賠禮道歉!快!”劉棟:“不,敝人平生最看不慣假正經了!裝什麼蒜?”歎歎:“不許無禮!”劉棟:“她公開以謊言惑眾,助長虛假、偽善。不信,您問王一鳴!王一鳴,是不是她給你寫過條兒,約會你,去年春天的事?”

王一鳴不知所措,場上出現僵持局麵。劉紅邊哭邊挪開一張書桌,從裏邊的書桌膛裏掏出書包,搶著說:“我給他寫條兒是約他談功課。卑鄙!約會就是談戀愛呀?庸俗!”她轉向歎歎:“毛老師,你是同性戀者。你一向偏向男生,他們才這麼放肆!我宣布:劉紅沒有初戀,永遠也會不有!我棄權,退出這樣的主題班會!”她走到門前,衝驚愕的同學們說:“凡不知兼恥的留在這兒,知羞知恥的請一同退出!”說完,她打開門走了出去。全場出現了片刻靜寂。吳曼麗和趙小華也起身收拾書包,對歎歎說:“毛老師,我們走了,可以吧?”歎歎點點頭。李建的臉上掛著一絲冷笑。全場靜默良久,大家麵麵相覷。歎歎凝視著空中的一個點,說道:“我初次意識到性的存在,是上幼兒園大班的時候。上初三暗暗喜歡上一個男同學時,不敢同別人談起心中的秘密,但總在想,他為什麼那麼吸引我呢?但問題依然解決不了。像他們這樣生理特征的人班上有一半兒,為什麼單單喜歡他呢?他小眼睛,小個子,大鼻頭,坐第一排,一上課就回頭同後桌的男生嘰哩咕嚕地說笑話,還偷偷地笑。我們之間很少講話。後來他轉學走了。至今我仍覺得他在我的心中占一個位置。這,就是我具體的初戀了。”全場都注意地聽著。歎歎:“……初戀是生理成熟和心理成熟的反映,無論它指向同性還是異性。它是告別童年生活的一個儀式。它像一麵鏡子置於童年和成年之間,把人們從單純的被父母愛,被父母保護的狀態中解放出來,使我們擁有了自己的秘密——獨立的,與父母、家庭不相幹的秘密。盡管它在我們的生活中很快地褪色。我珍惜它,也珍惜褪色的過程和褪色後所遺留給我的無窮體味和思索……”柏良突然鼓起掌來,劉棟、王一鳴、史麗珍等人也鼓起掌來。掌聲過後,柏良囁嚅道:“如果初戀對向是我的媽媽怎麼辦呢?”會場再一次出現靜寂。劉棟:“這很正常。這叫‘戀母情結’,也叫‘俄狄浦斯情結’。每個男人都有這種情結。它的另一麵就是殺父。”

早晨,漲潮的海水一陣一陣將一件東西向岸上推來。陽光很刺眼。海潮陣陣。一個跑步的人停下,慢慢向被海潮推動的東西走去。跑步者小心地接近潮頭的物體。他停下片刻,然後上前將那物體向岸上一點一點地拖。拖到石堤邊上,放下它,回到海邊,用海水仔細洗著手。海浪打濕了他的衣裳。他站起身,看看朝陽,再看看岸上的物體,開始奔跑。他愈跑愈快,沒有回頭。許久,一輛警車鳴著警笛繞下堤岸,沿著沙灘緩行。警燈頻頻閃著光。警車旁,有一具屍體,屍體穿著劉紅穿過的冬裝。車上跳下兩名警察和那位晨起跑步的男人。

吳副校長、馬副校長、保衛科王幹事坐在沙發上。張芳忍著嗚咽,不斷地揩眼淚。劉紅家陳設很淳樸。桌上擺著一個相框,照片上是站在父母身後歡笑著的劉紅。王幹事開口說:“孩子昨天什麼時候離開家的?”張芳哭著說:“早上我去上日班,她跟我一起出的門兒。中午我們都在食堂吃飯。可她晚上就一直、一直沒回來……”她已泣不成聲。劉紅的爸爸劉富滿說:“這孩子,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前天晚上跟我叨咕,說毛老師要組織主題班會,討論初戀問題。我以為我們中學時傻,不懂什麼初戀,現代中學生想得多,討論就討論去唄……”王幹事不停地往小本子上記。張芳忍住哭,說:“這孩子,怎麼這麼傻呀!為什麼去死呀!”她放聲大哭起來。王幹事:“會不會與這個班會有關係?”馬副校長:“有可能。一定要好好調查!昨天都有誰參加了那個班會?”王幹事:“好像隻有李建老師。”馬副校長:“好,回去我們立即展開調查。”張芳稍稍止住哭,說:“小紅這孩子也是,個性強,要麵子,上次就因為毛老師說她前生是沙灘鬧了一場。也不知這次又是誰說了她什麼。可是,無論說什麼,也不該去死嗬!”她又哭起來。吳副校長:“真對不起,我們的工作沒做好。現在別的補救辦法已經沒有了,隻能把事實真相調查清楚。以絕後患。”

王一鳴已端坐在“被審席”上,他昂著頭,說:“因為我愛毛老師!所以我親近他!”馬副校長吃驚地抬起頭,注視著王一鳴。王幹事:“愛他?你是學生,你知道嗎?學生不能愛上老師,這是師生戀,而且是同性師生戀,知道嗎?”王一鳴:“這是我們的私人生活,你們無權過問!”王幹事惱羞成怒:“私生活?私生活就是見不得人的生活,你懂嗎?而且你們已構成犯罪,有合謀傷害他人的嫌疑。我可以馬上把你送派出所,信不信?”馬副校長衝他擺擺手。馬副校長:“這樣吧,你先回去考慮一下。你是好學生,又是班長,本來學校是把你作為保送上大學的最佳人選的。現在,看你的態度,你是要勇敢地為愛情獻出一切,而且是同性師生戀,對吧?”王一鳴沉默不語。馬副校長眼中含淚,道:“老實講,你很叫我失望!下一個,叫吳曼麗!”王一鳴出去之後,女生吳曼麗被叫進來。她小心地坐下,小心地笑了一下。王幹事:“聽說你昨天是隨劉紅之後憤然離開班會會場的。看來,你很有正義感。請你具體談談,你們走之前的會場情況。好嗎?”吳曼麗細聲細氣地說:“我不太會講話,也許說不全。”馬副校長:“沒關係,請講!”吳曼麗:“本來嘛,我和劉紅、趙小華就不想參加。多不好意思呀,‘關於初戀’!我們都出生在普普通通的工人之家,父母養我們長大,供我們上學,不容易。我們都想上大學,給他們爭光。可是,毛老師召開的會,我們也不好意思不去。”馬副校長:“為什麼呢?以前你們班不是經常開不成班會嗎?”吳曼麗:“毛老師的確不一樣。他真誠,連他是同性戀者都承認。他還有才華,備課認真,講課極棒,作文評語寫得特有水平。”王幹事:“還是談昨天的事吧!”吳曼麗:“昨天班會一開始,王一鳴就說:‘我們今年17歲,是成熟的年齡,我們每個人都經曆過或正在經曆著初戀……’他還沒講完,劉紅就打斷他,說她隻有16歲,而且也沒有過什麼初戀,永遠也不想有。她還說,男人們都很虛偽……”

馬副校長與王幹事對視一下。王幹事忙說:“往下講!”吳曼麗:“劉棟就臭劉紅說……”馬副校長:“劉棟是哪一個?”吳曼麗:“打扮得像個歌星,流裏流氣的那個。”王幹事:“聽單身宿舍的女教師們說,他常去毛歎歎那兒……好,吳同學,你繼續講!”吳曼麗:“劉棟說劉紅與王一鳴約會過,被拒絕了。劉紅氣哭了,說劉棟造謠。毛老師批評劉棟不禮貌,讓他賠禮道歉,但他堅決不肯,還說劉紅是偽君子,要王一鳴當場與劉紅對證,要王鳴承認劉紅給他寫過條兒……”王幹事頗感興趣地問:“王一鳴怎麼說?”吳曼麗:“王一鳴沒說話。他一向很沉得住氣的。劉紅倒是急了,隻好承認給王一鳴寫過條兒,但是約他談功課。然後她就找書包兒退場了。”王幹事:“她到底是不是追過王一鳴呢?”吳曼麗:“我也不知道。但去年春天她動不動就哭,也不知為了什麼。我隻知她放學後同王一鳴談過一次話,那以後她曠了三天課,再上學就沒見哭過了。”馬副校長:“那你認為召開《關於初戀》這種討論會合適嗎?”吳曼麗轉轉眼珠兒,看看麵前兩位,說:“當然不合適,都上高三了,不抓學習,初戀有什麼學問好談。我媽不讓我同男同學接觸。”馬、王二人交換一下目光。王幹事:“好,謝謝你的合作,請叫趙小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