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許佑安連蒙帶騙地拐回了家,出租車停在我家樓下的時候,我果斷地從車上跳下來,示意許佑安可以消失了。
他將車窗搖下來,微笑道,“我看你進去再走。”
我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懶得和他一般見識,拖著自己沉重地雙腿朝家走去。
正如我預料的那樣,一向因為有趙嵐女士的存在而熱鬧非凡的屋子裏變得死氣沉沉,隻有我爸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裏,表現出了一個失婚中年男子應有的頹廢與沉悶。
我聲勢浩大地踢掉了自己的鞋子算是和我爸打過招呼,就悶頭回到自己的屋子裏,準備謝絕許佑安讓我刷牙的建議倒床就睡。
我沒注意我爸跟著我走進來,站在門口朝著屋裏嗅了嗅。
我知道自己身上的酒味很大,為了先發製人,我將自己蒙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地說,“爸,你什麼也別說了,我心煩。”
我爸最終什麼也沒說,我躲在被子裏聽見他在門口待了一會就走回客廳去了。
我爸走了以後我反而睡不著了,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我在想,或許一直都是我錯了,就像我在F公司的時候,艾瑪陷害我泄露員工資料一樣。我以為自己是無辜的,但在其他人眼裏,這樣的無辜多多少少帶著點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意味。
我想,如果我的生活已經支離破碎,那我就一片一片,將它們重新修補如初。
懷抱著這樣壯誌綢繆的願望,我終於還是沒有刷牙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許佑安就如他所說的一樣出現在了我家樓下。
我強忍著頭痛欲裂衝下樓,就看見他坐在自己的車裏表情安詳。
我老實不客氣地拉開車門坐進去,問他,“許先生,有何貴幹?”
回答我的是他遞過來的早餐,還“呼呼”冒著熱氣。
我肚子裏空空如也,實在是餓了,於是也就不跟他客套,抓過來就吃。許佑安在旁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問,“心情好點兒了麼?”
我擺了擺手不想回答,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才想起來問他,“你來就是為了給我送早餐的?”
許佑安發動車子,說了一句很意味深長的話,“我來,是為了幫你找回你一去不複返的青春。”
我被他說得雲裏霧裏的,帶著一肚子的愁思就上了路。
車子順著高速路一直殺到郊區的時候我已經詫異得不行了。我有多少年沒來過這裏了,小時候記得的景色已經全都不見了,路兩旁蓋起了很多高樓,還有大型商場。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簡直以為記憶裏我們圍著池塘轉,一邊拍著手掌一邊期待許佑安能撈條大魚上來烤著吃的日子壓根就是我編出來騙自己的。
那時候郊區的旅遊業還沒那麼發達,都是簡陋的民宿,一家門前一片小池塘,遊客都是自己從池塘裏麵撈魚上來,老板再負責給燒烤。
小的時候覺得那簡直就是人間美味,於是每過一段時間我都會拉著我爸的手問他C大什麼時候再組織郊遊。我媽這人也好熱鬧,每次郊遊絕對缺不了她,許佑安的媽媽偶爾也會去,記得她們二位從前關係還挺好的,郊遊的時候還能很和睦地湊在一起使勁兒誇誇對方的孩子多麼好。
我主要就負責圍著池塘瘋跑,看見一條稍大點的魚就跳著腳叫許佑安的名字。那會我媽就老說我不夠淑女,剪一圓寸都能當許佑安他弟了。我挺不以為意的,每次我媽拉著我拿濕巾給我擦臉上髒兮兮的印子的時候,我都借機朝許佑安他媽嘿嘿傻樂。
多年後再來,沒想到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之下,我兒時記憶中的樂土就像那時陪著我的人一樣,灰飛煙滅了。
我抽空瞟了眼許佑安,憋了一肚子的話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他可能察覺我在看他,停好車後就轉過頭來淡淡地對我說:“然然……”
我以為他要發表點感慨,很迂回地“嗯”了一聲。
“你已經長得夠憂國憂民的了,不用再做出憂國憂民的表情了,我有點吃不消。”
我一臉黑線地看著他,剛才肚子裏那點兒愁死徹底蕩然無存。
許佑安從車上下來,指著一處險些要被周圍居民樓吞沒的院落說,“就是這裏。”
我抬頭打量,這地方夠隱蔽的,一般人還真不一定找得到。
許佑安看著我將信將疑的神情,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閑閑地走到我身邊,“這周圍的烤魚已經沒剩幾家了。”
我深深地點了點頭,跟著許佑安跨進院子裏。
可能是因為工作日的關係,這裏生意很冷清,隻有老板娘一個人往院子裏潑著水,透過紗簾我看見老板在屋裏看著電視。
老板娘看見我們立馬笑逐顏開,問我們吃點什麼。在聽說我們要吃烤魚之後,就朝裏屋喊,張羅老板出來撈魚。
許佑安很人模狗樣地,一臉“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的樣子,對老板娘說,“我們自己來吧。”
老板娘仿佛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事情,確認在三後,表現得憂心忡忡,“我們撈可能會稍微快一點。”
許佑安站起來,微微欠身,即便對著素昧平生的人,也表現得很彬彬有禮似的,說,“我們不著急。”
說著就走向一方小池塘,取過撈魚的大網。他穿著價格不菲的V字領開衫,手裏舉著碩大的漁網,怎麼看都顯得很不搭。我嬉皮笑臉地跟過去,使勁給他擠了個眼神過去,“你還真別說,雖然你每天都穿的跟回事兒似的,可我總覺得你身上少了點什麼,這下我全明白了,你少的就是我們勞動人民的工具在旁邊襯托,你的氣質一下就被凸顯出來了,相得益彰啊,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