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佑安不屑地瞟了我一眼,“你可比這漁網更凸顯我的氣質。”
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幹脆朝著他的臉“呸”了一聲。陽光下許佑安有一瞬的怔忪,望著我的眼神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稍稍湊到危險的距離,我的心跳一滯,一時也忘了動彈。
最終許佑安別過頭去,笑笑說,“你和小時候一樣,就會來這套。”
我說,“你也沒怎麼變啊,還是一樣臭屁。”
許佑安轉過頭來乜斜我,居高臨下的,“我從頭到尾就沒變過。”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眼神淡然。
我看著他,倏忽心悸,於是連忙轉過去指著池塘不怎麼幹淨地水麵說,“哎哎……剛才有一條大魚遊過去了!”
許佑安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修長的手指一轉,笨重的漁網忽然變得靈活,我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什麼事情,那條方才被我欽點的魚就已經在我腳邊掙紮起來,嚇得我“嗷”一嗓子跑開了。
追憶我一去不複返的青春雖然有點難度,但是吃魚的過程還是美好的。我和許佑安吃了一條三斤多的魚,正垂涎池塘裏別的魚的時候,許佑安看了看表,突然起身跟我說,“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走了。”
我以為我們此行的目的隻是為了吃魚,而我並沒有吃得特別痛快,所以苦著臉不情願地也從座位上站起來。
這時候老板娘走過來,看出我有多麼戀戀不舍,笑著說,“以後再來。”她一邊把我們送到院門口,一邊指手畫腳地向我們形容她們家從前就開農家樂,已經開了十幾年了雲雲。
直到我們返回許佑安的車上我才知道,那個農家樂就是我們小時候總去的那家,我想了想說不對啊,位置不對。許佑安很耐心地解釋說,三年前因為修城鐵,以前的房子拆了,才搬到這裏來。
我為此深信不疑,還在腦子裏回味著烤魚的味道,“難怪呢,我說怎麼這麼好吃,這味道太熟悉了。”
許佑安將車子一路往市裏開,我轉過頭看他的側臉,嘴角似乎有一抹了然於胸的坦然。我歪著腦袋問他,“哎那你怎麼找到他們的?”
許佑安想了想,說,“我來過。”
“你來這兒幹嗎?”我問。
“找一些……”許佑安頓了頓,說,“東西。”
我本來想問問他什麼東西,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問出口。
一路我都望著窗外出神,時不時想起點小時候的事兒,有一搭無一搭地和許佑安說上兩句話。車廂裏除了偶爾的交談聲以外,一直顯得過分安靜。我有點心不在焉,以至於許佑安將車停到我姥姥家樓下的時候我都沒有發現。
我下了車,望著眼前這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建築物,瞬間亂了陣腳。
“許許許許許佑安……你帶我來這幹嗎?”
我一邊按著驚魂甫定的小心髒,一邊用飽含血淚的眼神控訴他。
許佑安倒是很淡定,上前拉起我的手,邁開大步就往樓裏走。邊走還不忘回頭跟我說,“我和你媽媽約好了。”
“我媽?”我已經顧不得自己的手被許佑安牽著,也不顧得這一行為引起的心跳加速含羞帶怯等一係列連帶反應,而是深深陷入即將麵對趙嵐女士的惶恐當中,更何況身邊還有她仇人的兒子。
我突然停下腳步,使勁把被許佑安攥住的手往回抽了抽,沒有抽動,相反得到的效果是他攥得更緊了,好像知道我要臨陣脫逃似的。
“那什麼,你找我媽幹嗎?”
許佑安扭過頭來給我使了一個讓我繼續往前走的眼色,顯得既沉著又冷靜地說,“就當陪我一起上去。”
我無話可說,跟著許佑安走完最後一級台階。許佑安鬆開我的手去按門鈴,還沒到五秒鍾我就聽見我姥姥那比我媽還要高分貝的嗓子拉著長音問,“誰啊?”
我硬著頭皮回答,“我,畢然。”
門“嘩啦”一下開了,我姥姥出現在門縫裏,劈頭蓋臉就說,“哎喲你這丫頭多長時間沒來了,還記得有個姥姥啊?”說著說著轉頭看見許佑安了,許佑安比她高很多,老太太揚著頭上上下下把他打量搞個遍,眉開眼笑地問,“喲,怎麼還帶來個小夥子啊,快進來!”
進門以後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總覺得我姥姥看許佑安時那種如狼似虎的眼神似曾相識,直到我看見大喇喇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抱著一盆葡萄正吃得起勁兒的趙嵐女士時,我才終於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從前每次我媽看見許佑安都是這樣,就跟白骨精看見唐僧沒區別。
我跟在許佑安身後蹭到客廳裏,乖乖站在牆角叫了一聲“媽”,我媽往嘴裏塞了一顆葡萄,對我嗤之以鼻,“怎麼著?才一天就想我了?離開我以後才知道有媽好吧?”
我想辯駁一下來的,後來想想為了給許佑安留麵子,就低眉順眼地應承下來了。
許佑安也叫了一聲“阿姨好”,相比之下我媽的反應就更冷淡了,別說以前的許佑安是個唐僧了,現在他的身價明顯連豬八戒都不如。
我走過去坐我媽邊上,假裝小鳥依人,這時候我姥姥進來了,親切地拉著許佑安的手好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我姥姥說話很有張力,一開口就問,“然然他男朋友,怎麼稱呼啊?”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我媽先開口了,“媽你去幫我切點兒西瓜去啊。”
我姥姥不情不願地走了以後,趙嵐女士才在許佑安麵前勉強擠出個笑臉,“有什麼話說吧,我把老太太支開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許佑安會走到我媽麵前,恭恭敬敬地對著她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並且遲遲沒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