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夜靜靜坐在床邊,看著對麵的染染,慢慢抬起手臂,露出腕子上的鈴鐺,她的指尖凝聚出微微耀眼的青色光芒,漸而包覆住了那黯然失色的鈴鐺,鈴鐺微微促動,由內綻出奇異的鵝黃色微光,慢慢的,一絲一縷反覆在她那青色光芒之上,隱隱波動。
忽而一陣讓人眩暈的光彩,將人引入了仿若萬丈深淵的夢境。
薛平夜隻覺得猛然間頭疼的厲害,再抬頭,天已是大亮,他警惕的四下張望,繼而一陣冷笑,“是夢麼?”
一瞬間,周圍無形變幻出諸多人來,院子裏忙忙碌碌,來來去去,屋子裏的呼喊聲驚人,他隻看到院子的中央,負手站著一個人,薛平夜不由得抖動了眼睛,喃喃道,“爹。”
負手而立的人並未注意到他,一雙眼睛閃動著不安,悄悄泛起水光,蒼白,幹裂的嘴唇微微抖動,緊緊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漸漸的,屋子裏沒了動靜,門,開了。
產婆慌慌張張的從門裏跑出來,一身都是血,跌跌撞撞的跪在那人麵前。“大人,夫人和孩子……都……”
被稱為大人的,正是薛平夜的父親,漸而垂下的眼瞼,一行冷淚滑落,抬手,吩咐,“拖下去。”
“大人!大人饒命啊!大人……”產婆哭訴著,慌亂地去扒著薛大人的官靴求饒。
“大人!”門內突然衝衝撞撞的跑出來一個侍女打扮的丫頭,沾滿鮮血的雙手,抱著一團沾著血汙的錦布跑到大人麵前。
薛大人隻是伸手去扒了一眼錦布的邊緣,並未接過,瞬間便皺了眉頭,緩緩舒了口氣,道。“也好,來人,去宮裏報喜,夫人誕下薛家獨孫,另外,先不要把夫人過世的消息傳出去,密不發喪。”
“大人……”抱著孩子的侍女,麵頰處,呈現出不協調的抽搐,動作愈發僵硬,“大人,夫人九泉之下,不會合眼的……”
“閉嘴。”大人的眼睛裏,看不到絲毫的悲痛,反而是一副算計其中的模樣。再有三天,再有三天就夠了。
薛平夜的神色越來越蒼白無力,輕輕低下頭,長長的喘著氣,緊緊握住的拳頭,手背的青筋已經太過明顯了,卻依舊一副淡然的語氣,“是夢啊,怎能如此輕易便輸在了這丫頭手裏。”
場景忽而變換,薛平夜意識到什麼的時候,再抬頭已經到了另一處熟悉的地方,華麗的布景,隨處可見的奢華布置,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樂堯王宮。
“薛準!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謀逆於本王!”一身華服高高在上的那個人質問道。
俯首於下方,故作低頭的人,甚至連低頭的角度,都與染染印象裏的薛平夜一模一樣,“君上,臣不敢。”
“不敢?你有何不敢?你說,本王的錦兒到底哪兒去了?”
錦兒……一個讓薛平夜再度顫抖的名字,他該是熟悉的,卻又陌生的很。
曾幾何時,這東樂堯國的王土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錦公主,一個高傲美麗,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長公主,樂堯王的獨女,薛準的正妻,薛平夜的生母。
樂堯王氣得發抖,憤恨的指著低沉下頭去的薛準,“你放肆!事到如今,你還敢瞞著本王!”
“那,君上是想要聽實話嗎?”薛準抬頭,目光清冷,神色詭異,“死了,君上寵愛至極的錦公主,早在六年前平夜出生之時,就已經死了。”
“你!”樂堯王一口氣未喘勻,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
“君上,臣從未愛過你的長公主,能以臣之正妻的身份生下我薛家嫡孫,何不是她在替君上償還欠我薛家的債!”薛準步步緊逼,已走到樂堯王身前不足一步,“若不是臣父以命替君上奪得這樂堯的半壁江山,又怎會有君上的今日,曾經生死與共的兄弟,卻在一切繁華落定之時背叛了,你僅以無憑無據的罪名,便生生將臣一家發配,以至於病重的老父慘死他鄉,臣母自盡,君上,你至高無上的龍椅,染著我薛家幾口人的鮮血!”
那一夜的樂堯王宮,實在太過於平靜了,絲毫沒有預兆,隻是在日出的瞬間,便徹底翻天覆地的發生了改變,樂堯王病逝,樂堯王的兩個兒子叛變被誅,滿門抄斬,無一生還,樂堯王的王位,落在了平叛有功,並且是王位僅剩的一位繼承人身上。
新任的樂堯王,是薛平夜。
第二個月,薛家發喪,樂堯王薛平夜的生母錦公主病逝,下葬之日,無人知道那奢華的金棺之中,早已是一副無血無肉的白骨。
薛平夜繼任樂堯王的第三個月,逝。
染染心有餘悸的收回手,眼神之中,搖擺不定的情緒作祟,她慢慢抬頭,看向薛平夜。
薛平夜已然從夢中醒來,還是一副坐在原地的模樣,並未睜開眼睛,卻是一行淚順著緊閉的眼瞼滑落出來。
染染很想問他,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本有意要繼續探尋下去,可卻意外感覺到,那夢境的主人,致命的痛。
染染起初,隻是呆坐在遠處,不知所措。
薛平夜閉緊的雙眼,清冷的麵頰上依舊留著那行孤傲的淚痕。他不低頭,顫抖幾次依然不肯將頭沉下去,他的肩膀不住的抖動,卻並未有再多的淚掉落。
染染不由起身,一步一步踱步至他麵前,她伸手,去撫觸他顫抖不止的肩膀,心疼的說道,“薛平夜,沒事了,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