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1 / 3)

林子裏靜悄悄的,冷風擦著麵頰而過,些許的樹葉飄落,葉子上的微露滴落下來。

兩行赤紅色,無聲無息的自那雙未曾睜開片刻的眼眸下垂落下來,瞬間,驚豔了眾人。

“雲兒……”薛平夜努力去喚回那個失神了的女孩子。

藤樹精亦覺察到了不安,回身望向梓苑,卻被梓苑狠狠瞪了一眼,梓苑卻在有意無意間,悄然退後了一步。

林子裏的魅影抬高了下巴,維揚的嘴角,期待好戲的上演,夕陽透過林子的遮掩投射進來的星星點點卻在不經意間,恰到好處的勾勒出他掩在赤色麵具下的輪廓。

那般嫵媚絕塵,倒是個值得動心的人,雙臂抱在胸前,一身妖豔的紅,襯出纖細的腰身,此刻看來,亦是個比美人都美的男人。

他的目光,沒有片刻離開她,他對她的關注,絲毫不加以掩飾。

疼醒了麼。

緊閉的雙眸,她看穿了某些被封印起來的回憶。

她怎會忘了自己是誰?

怎麼可能忘得了?

陌鈺,你說你要帶我走,我很高興,若不是我生來就有看破世事的本事,真的就答應了,可是這一世,你要做的太多,我可以忍受世人唾棄,也不願你為我背負任何罵名。

陌鈺,你可知道,我本就不是完整的,我僅以一絲魂魄轉世,我無法背叛自己的宿命,你可知道,我從不怕死,可是遇見你之後,我怕,我怕在死在你麵前,我怕,要你眼睜睜的看著我魂飛魄散。

陌鈺,我想跟你走,去哪裏都好。

隻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們之間有著七世的姻緣,這一世,不過是第二次的分離,我先走,你要等我,下一世,我隻會屬於我自己,那時,我們便在一起。

“月神,你可知,你這麼做,是要付出什麼代價!”高高在上的那個人,冷著一張臉赫然斥道。

空蕩蕩的九十九重天闕宮,僅她二人而已。

他若是真像所表現出來的那般冷血,又怎會這般在意她的死活,她冷然笑道,比他更決然,“侄兒,此刻僅你我二人,為何不喚我一聲姑姑呢。”

“月神,如今之舉,當真是你要的麼。”殿上的人一副傲然的姿態,不可一世的盛氣淩人,倒沒因為她那句不敬的話有何反應,繼而說道,“數千年前,你曾抱著一死的心同赴天界之劫,不求任何封賜,隻為在靈觀水鏡前一看生死,孤偏不信你當日未看到如今的劫。”

“怎會沒看到。”她苦笑,翻動的睫毛微染晶瑩,無奈,終是造物弄人了。

她以心以情換取靈觀水鏡前一探前緣的機會,舍棄了此生那唯一一次的心動,猶記當初,靈觀水鏡前的女子,望著那個以後會出現的孩子,卻是淺淺一笑,“我玄月願以此生愛恨為祭,在我有生之年以保這個孩子的安好,以心為誓,絕不有負於天界,我若日後動情霍亂蒼生,定要我不得善終。”

決絕而又毅然,她早就知道了有朝一日那個孩子會出現,卻心甘情願的等在玉孤峰上那終日黃昏之間。

霜煞,縱然舍棄愛的能力,能與你千萬年廝守,足矣。

他也終於是出現了,很多事情,如同她一早預料的那樣發生,她沒有去改變什麼。

一個人在玉孤峰住久了,沒有了心的人,怎麼還有感覺。

“陌鈺,從此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我就是你師父了。”

可是,即便是孤傲清冷的月神,也還是動了心的,正如她一早在靈觀水鏡前所立之誓,不得善終。

“月神,你當真要為那個孩子做出如此之多,你明知你二人間這七世的孽緣,卻還是要這麼做不可?”高高在上的玖辰帝君一襲黑金錦緞長袍,袖口處繡著金絲龍紋。“當真是以為你欠他的不成?”

“小孩子。”月神笑了,她伸出手來,用鵝黃色的袖子掩著嘴,嚶嚶笑了好一會兒,才放下了玉質雕琢般的腕子,“若是心裏有那個人,欠與不欠,似乎是沒那麼重要的。”

玖辰帝君未再開口。

倒是她抬眼望了過來,“我這兩世,欠了太多人的,你的父親叔伯,你的母妃,元卯仙尊……可惟獨對他,為何我卻沒有一絲虧欠呢,正是因為心裏的那份在乎,他對我的付出,在我看來卻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小九,姑姑也想要保護他一次呢。”

沉默了許久,殿上的人終於歎了一口氣,做出了妥協,“好吧,既然是你的心願,那就隨你吧,孤能為你做的,也隻可以是這麼多了,日後之路,姑姑保重。”

月神站在殿下,笑而不語。

“來人!”玖辰帝君略略壓低了聲音,愈發威嚴震懾,召來了殿外候著的天殿侍衛,“月神妄自非大,因一己私念險些釀成大禍,危及天界,教徒無方,即其願替孽徒陌鈺受過,便也念在她當年平亂有功了其心願……”

玖辰帝君漸而停了下來,望著殿下默然而立的身影,又是久久不言,身側的傳令天官一手握著卷軸,一手架著筆,已停頓了很久,意圖提醒他,他卻似全然沒有聽到似的。

她靜靜回望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罰其受過,四道天劫,投入輪回。”他一字一段,終始是那區區十二字念完。側過頭,揚手,任她在兩側天殿侍衛的脅從下退了出去。

陌鈺,陌鈺。

“原來,不是被分作了兩個,而是魂與魄被分開了。”林子裏那麵具掩麵的男人,靜靜開口,突然明白似的自言自語,“不過,至少已經成功了一半了。”

纖細的睫毛,顫抖著,零落著掛著一兩顆血色的淚珠,漸而,一股異樣的氣息凝聚在胸口處,染染很悶,她閉目抬頭,慢慢的伸開雙臂,仿若在這寂靜陰森的黑夜,擁抱一種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