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燭光微閃,一對人影交映。
房外,他手握重劍,指節突兀明顯,一雙劍眉止不住的抖動,滿目螢光,眼睛裏,滿是憤怒。
“小岐,你怎能如此對我。”他低沉的道了一句。
她在身後看得出神。
“殿下怕是又想到了陌鈺吧。”一虛捋著長須,一語道中染染心中之事,意在提醒。
“三哥生性傲人,蒙其母後之恩而誕,我曾以為,他是個連母子恩情都沒有的人,未曾料到,竟會有這樣的一個女人,讓他方寸大亂。我二人畢生糾鬥,竟雙雙都是這般結局。”染染挑眉,似有意似無意的抬眼,擋去下落的淚水,又是一枚妖嬈的笑,“我剛剛在想,若是一個錯過,我的陌鈺遇見了別人,大致今日的光景的主人是否就換做了我。”
“殿下不會。”一虛竟也隨之一笑,明朗的笑聲化開了烏雲凝聚,穩實而又堅定。
染染隻是回望一眼,繼而抬高了眉眼。
“縱然殿下手染血海,人人畏之,遠之,人人皆道殿下天性無情寡義,無所束縛,冷顏之下可覆手折盡世間萬千,但,傷他之事,”一虛避開了目光,不再盯著她,那黯然的雙瞳,已經是最明顯的答案,“並非你不想做,不願做,而是你,根本做不到。”
垂眸,淚落。
“剛剛我還在想,若有這樣一日,他娶別人,我便嫁別人,我知他心中有我,也必然讓他知我心意,定要做他心口那枚朱砂痣。若痛,就一起痛。”染染漸漸睜開眼睛,一雙眼睛,已經不是剛剛的那失魂神色了,“有那麼短短的一刻,這樣的念頭閃了過去,可是之後,在我閉上眼睛的時候,我似乎看到了那樣的一個畫麵,後來,我便又能冷靜下來了。”
一虛望著染染好一會兒,才收回了那目光,“看來,殿下是不想繼續說了。”
直到染染又將心思偏到那邊人影處,一虛側目於染染,歎了口氣。
火光衝天,卿羽的魂火術是從他母後一脈習得的,得其真傳,青出於藍,北海海底,二殿下的宅邸,映紅了整片海。
那極盡妖嬈之色,映在他的瞳孔深處,是一抹自傷至極的毒藥。
為何要負他。
為何不願守得他歸來。
小岐你可知道,是你讓他活著回來,卻又生生殺死了他。
是卿羽的母後先帶著人趕過來的,她眼見這情況無法收場,立即讓侍衛將他帶離。
卿羽和她擦肩而過。
染染微微笑著。
那年,她就是站在這裏。
同樣是這樣,看著他被押走,隻是,他那次也不曾見到他,直至他離開,他的母後抬手,一臉嚴謹不拘,理了理鬢角略微散亂的垂發,偏過頭來,“菀月,既然來了,就出來吧。”
染染站在原處未動,卻見一抹黃色身影自她身間走上前去,漸而現出那樣熟悉的一張臉。
一虛輕輕抖動了下眉毛,顯然是被這一幕震到了。
“三哥的功力承自王後,如此年紀便有這般修為,算得上是一璞玉了。”染染唇動,跟著那菀月的身影口徑是一模一樣的。
“你不在你的玉孤峰修行,此番回來,是為了報仇麼?”王後惡狠狠的盯著她,恨不能這一雙眼睛,就能將她生吞活剝,她恨不能生生吃了這女孩。
“當初,我就站在她麵前,倒也沒覺得,她看我的眼神,是如此的憤怒。”染染忽而歪著頭,發現了她覺得好笑的。
“世上已無北海的菀月,王後無須擔心,此行,為一故人,帶她走而已。”她兩步上前,拂袖一舞,魂火之術已覆,輸贏盡在眨眼之間,菀月一襲絨黃裙擺,踏進灰燼之間。
“娘娘……”王後身後,有人躬身進言。
王後略抬左臂,看不出絲毫情緒。侍者退後。
片刻之間,菀月已然走了出來,裙擺之優雅,半點未染塵,行過王後身邊之時,停了下來,回眸,淺笑。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王後的眼神瞬間冰冷,語氣越發淩厲,她似極了抓狂前的模樣。
“不知王後,可曾愛過父王?”彼時,她的語氣那樣清淺,她懂得會得到怎樣的答案,她自知世事涼薄,卻又偏偏問了出來。
想來,王後也是沒料到她如此的問題,一怔。
一虛聽聞這話,也隻是側頭去看了眼染染。
菀月笑,染染笑。
菀月懷抱桃枝一步一步走遠,她不需要答案,在那樣一個瞬間裏,王後眼裏的詫異,她便明了,這權利之上的種族,愛情,是多麼無需的調劑。
她的母妃深愛她的父王。那是她所有回憶裏,最珍貴的財富,還能去愛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