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7章 海涅家書(1 / 2)

致母親

親愛的好母親:

我希望你收到這幾行字時身體很好,我非常焦慮地期待著你的消息。你的情況怎樣?洛特怎麼樣?家裏情況怎麼樣?——我近來好些了,我的眼睛完全好了。隻是我臉上的麻痹症還在,但一點不庝了。——可惜我的妻子已經病了十天,直到此刻她才鼓起勇氣出門。另外,這裏非常冷,可怕的冷意還沒有完全消逝。

我的生活很平靜,謹慎,我滿懷希望。謝天謝地!沒有發生什麼新鮮事兒——我已經屬於那類事情原樣不變就感到滿意的人。對於任何變化和喧鬧,我都感到厭惡,從這裏你可看出,我已經老了。大約六個月了,我一直感到精神十分疲憊,正像百歲老人維羅尼卡所說:“……思想正在萎縮!”——不過,這是暫時現象,我心裏清楚,這是極度激動的後果,因為這八年我都是在興奮的情緒中度過的。

我的妻子品行很好。她是個正派、誠實的人,沒有一點兒虛假和惡意。可惜她是個暴性子,情緒忽晴忽雨。她有時讓我惱火,不利我的健康。——我始終從心底裏喜歡她,她一直是我最深切的畢生之所需。——可是這種情況終究會結束,現在我懷著恐懼的心情看見這個時刻正在到來。到那時,我隻會感到讓人情緒壓抑的重負,而不會感到使人輕鬆的同情。在另外一些時候,擔心我死後妻子孤苦伶仃的恐懼心理折磨我,因為她像三歲孩子那樣毫無涉世經驗,一籌莫展。——親愛的母親,你看到,我的痛苦歸根結底是些疑神疑鬼的怪想法,絕大部分是這種怪想法!——這個春天怎麼過,我已作出決定,我要到巴黎近郊的農村去,而不去浴場。——雖然我的經濟狀況相當不錯,但是到近郊農村比旅行對他們更為有益。比利牛斯之行及其隨後的旅行把我搞垮了很長一段時間。我費了很大的勁才又稍稍緩過氣來。

今天就寫到這裏,向小洛特和她的小鬼問好。我每天都和妻子談論你們,她很想見你們大家。替我向新郎新娘致意,他們的婚禮定在什麼時候?

我脖子上的發繩很合適,一點不讓我覺得疼痛。

你順從的兒子涅

1842年3月8日,巴黎

海涅小傳

海涅(1797—1856),德國著名抒情持人,代表作有《青春的苦惱》、《還鄉集》、《北海采》等組詩,出身於德國杜塞爾多夫市一個猶太商人家庭。父親薩蓀·海涅經營呢絨生意失敗,家道中落;母親貝蒂·海涅是一位醫生的女兒,生性賢淑,富有教養,喜好文藝。在她的影響下,詩人早早地產生了對文學的興趣,十五歲還在念中學時就寫了第一首詩,可是他卻不得不遵從父命走上經商的道路,十八歲時去法蘭克福的一家銀行當見習生,第二年又轉到他叔父所羅門·海涅在漢堡開的銀行裏繼續實習。在富有的叔父家中,海涅不僅嚐到了寄人籬下的滋味(《屈辱府邸》一詩便反映他當時的經曆),更飽受戀愛和失戀的痛苦折磨,因為他竟不顧門第懸殊,癡心地愛上了堂妹阿瑪莉——一位他在詩裏形容“笑臉迎人,胸存詭詐”的嬌小姐。

1819年秋,因為前一年在叔父資助下興辦的哈利·海涅紡織品公司經營失敗,同時在杜塞爾多夫做生意的父親也破了產。年輕的海涅完全失去了經商的興趣和勇氣,遂接受叔父的建議進入波恩大學學習法律,準備將來做一名律師,然而從小愛好文藝的他無心研究法學,卻常去聽奧古斯特·威廉·施勒格爾的文學課。

施勒格爾是德國浪漫派的傑出理論家、語言學家和莎士比亞翻譯家,海涅視他為自己“偉大的導師”,早期的文學創作受到了他的鼓勵和指導。除此而外,從浪漫派詩人阿爾尼姆和勃倫塔諾整理出版的德國民歌集《男童的奇異號角》中,從烏蘭特和威廉·米勒等浪漫派詩人的作品中,年輕的詩人獲得了不少啟迪,汲取了很多營養;他崇拜歌德,並遵照“導師”施勒格爾的建議老老實實地讀了歌德的作品;他把英國的浪漫主義詩人拜倫引為知己,不隻把拜倫的詩歌翻譯成德文,還模仿拜倫的衣著風度,在創作上接受拜倫的影響,以致在十九世紀二十年代一度被稱做“德國的拜倫”。後來,1846年,在為長詩《阿塔·特羅爾——一個仲夏夜的夢》所做的序裏,海涅總結自己與浪漫派的關係道:“……我曾在浪漫派之中度過我的最愉快的青年時代,最後卻把我的老師痛擊了一頓……”因為他在1833年寫成的《論浪漫派》中,已對這個包括自己“導師”施勒格爾在內的派別做了嚴厲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