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笑盈盈地打斷他:“錯了。”
龐擎望向她,她墨黑的眸子裏似乎沒什麼表情,少女淡淡道:“你想錯了。天下,不是你的婉綺妹妹最慘的。比她悲慘的人,大有人在,比她悲慘而且還善良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沈婉寧無意與他多說,站起身來,去幫外頭的獨眼小男孩削竹子了。
她看見那抹小小的背影,心裏頓時敞亮許多,臉上掛著真實的笑容,抽起門口一條竹板凳,坐在他身邊。
龐擎說,這個孩子的名字叫那伽。
那孩子輕輕抬眼看她,少女隻覺得心裏有個地方帶了些酸軟,她想起外祖江家的外孫猛哥兒,跟他差不多的年紀,白白胖胖,錦衣玉食。
而這個孩子,瘦弱得像一絲風就能吹倒的蘆葦,但卻又有他獨特的堅韌。
比方如今,這孩子見她來了,就主動把竹刀遞給她,自己卻又拿了一個更難削的竹根,開始用力地削起來。
給她的這一個,卻已經削好了大半,是一個打磨光滑,雕刻著紋飾的竹筒。
那紋飾,是一叢盛放的彼岸花。
她珍惜地把那竹筒拿在手裏,擦了擦上麵的竹屑,轉頭對著那孩子微笑道:“那伽。謝謝你。”
那孩子很自然地抬眼看她,沈婉寧見到自己的臉龐映在他的一隻獨眼裏。
她笑起來:“你聽不懂我說話,那伽。”
她真心地喜愛這個孩子,不因為他的悲慘,不因為他的出手相助,卻因為他是這樣澄澈,這樣純真。
他看她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而不像那些村人,從一開始的不懷好意的曖昧,到帶著殺機的瘋狂,再到虔誠不敢違抗的熱烈。
這個孩子,就像不屬於這裏的生靈。
他見她擦了許久,都沒把竹屑擦淨,伸出小手拿過那竹筒,輕輕用衣襟擦了擦。
他的衣襟是粗布縫製的,本就有些短的衣服這樣被拉起來,就露出了他細瘦的腰,上麵帶著些黑乎乎的舊傷,顯然是沒有好好養傷,所以落下的疤痕極為惹眼。
這才不過是個五六歲的孩子罷了。
龐擎不知什麼時候從屋裏出來,把一雙手枕在腦後,站在屋簷下閑閑道:“他是個孤兒,沒爹沒娘的,平時就靠削這些用具來謀生的。”
他臉上的刀疤斜斜地穿過他的鼻子,那人似乎覺得有些癢,伸手撓了撓鼻子。
“等你走了,去了京城,到了這個冬天呀,他這屋子四麵透風的,許就死了。”
這伎倆太過拙劣,沈婉寧沒抬頭,隻看著那孩子烏黑的發頂。
他的頭發很短,睫毛卻很長,烏黑的像兩把小扇子,落在他眼下染著塵土的皮膚上。他生的很秀氣,五官小巧又精致,忽略他的短短頭發,那伽就像一個女孩兒。
沈婉寧轉了幾個念頭,輕輕把他的小身子扳正:“你願意跟我去京城嗎?”
那孩子不明所以,龐擎懶洋洋地吐出一串話來,他才聽懂了沈婉寧方才說的話,一隻獨眼澄澈地望著她,搖搖頭。
他也說了許多的話,沈婉寧聽不懂,龐擎說道:“他說呀,他是六詔人,不會離開六詔的。”
沈婉寧懷疑地瞥他:“他真的這麼說?”
龐擎嗨了一聲:“你這女子,愛信不信。”
那伽把擦幹淨的竹筒重新遞給她,又拿起那竹根來削。
沈婉寧望著他的手,半晌突然道:“我要帶他一起走。”
沒頭沒腦的話說出來,龐擎卻聽懂了,他翻個白眼:“沒想到你居然吃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