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烏飯葉是不是草藥。”就算是草藥,吃了那麼一點難道就能管一個夏天?姬君陶懶得跟妹妹講這些,把傳統的風俗習慣這麼功利化,真不知道她是沒腦子還是護犬情深。

姬君冶自然不知道自己哥哥的腹誹,急中生智道:“哥,人家昨天來拜訪過,今天咱們是不是也應該回訪一下,禮尚往來嘛,找個小孩兒能玩的東西,最好問袁太太要點兒烏米飯,我看咱們萊西也是疰夏了。”

姬君陶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沒打算搭理她的打算。

姬君冶悻悻。後來她想了想,決定到花園碰碰運氣。她昨天回家的時候隻看到那對母子的背影,那個女人她見過兩三次,每次都是隔著花園的矮牆,淺淺地笑著,模樣清純得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沒想到孩子都那麼大了。

可是隔壁花園裏沒有人。

姬君冶推開花園的門走出去,小路上空無一人。

這個排屋區真真搬進來的住家大概隻一半,另外一半有的是炒房,有的是裝修好了終年不見主人。小區的綠化做得很好,路邊花團錦簇,屋舍修竹環繞,荷塘裏的睡蓮已可覓得見花苞,金都二期是她的一個朋友的工作室做的景觀設計,她當初也是因為這個朋友的推薦才替哥哥買下的房子。

她朝小區大門口走,那裏有個超市,她想去買點菜。姬君冶的廚藝常常被阿戚嘲笑,可是她有時候還是忍不住會給哥哥做一點,當然味道是很差的。自從母親去世,她也就隻能靠這個讓哥哥有一點家的感覺。

盡管姬君陶比她大,但是姬君冶總覺得他是她的孩子,外表冷漠,內心卻敏感而脆弱,否則也不會在母親去世後患上抑鬱症。

舅舅們怕他重蹈母親的覆轍,堅持接他去國外接受治療。治療的效果很好,穩定了一年多後才回到國內。

未患病之前,哥哥的身邊一直都是追求者無數,但他卻連逢場作戲都懶得應付,患病之後更是對什麼人都失了興趣。雖然阿戚向她保證如今無需再為哥哥的精神狀態擔憂,但他一日不肯親近女人,姬君冶就覺得他一日未走出母親自殺的陰影。

敏感,姬君冶輕輕地歎了口氣,如果不敏感,也成不了畫家,就像她,每日看畫賣畫,卻畫不了一筆,一點都不像是父親的孩子。

“媽媽你看,這裏有一隻青蛙。”一個清甜的童音從荷塘的小橋上傳來。

姬君冶心中一動,穿過花蔭走了過去,隻見一個小男孩蹲在小橋上正低了頭朝池塘裏張望,穿一件藍白相間色的長袖t恤,牛仔背帶褲,一頂牛仔帽的帽舌被轉到了腦後,小胳膊興奮地指著池塘的一角,“媽媽你幫我抓上來好嗎?”

“豆豆,青蛙是吃害蟲的呀,怎麼能把它抓起來呢,到時候池塘裏的害蟲把花都要死了怎麼辦?還是讓它留在這裏保護這些花把好不好?”蹲在男孩子身邊的女人輕柔地說,“我們喜歡的東西不能都抓在自己手裏,這隻青蛙,豆豆認為它是喜歡住在你的盒子裏呢還是喜歡這個有花有魚的池塘呢?”

小男孩想了半天道:“媽媽,讓它留在這裏吧,我想它了來看看它就行了。”

姬君冶在心裏驚歎這孩子真是懂事,那年輕女人卻在此刻抬起頭,看到她,微笑著點頭,牽著孩子走過來,她笑容很清淺,卻很溫暖。

“阿姨好。”旁邊的小孩子一旁乖巧地叫。

姬君冶終於看到那個小男孩非常漂亮的小臉,粉雕玉琢一般,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機靈得不得了,她開心地拉住他的另一隻手道:“小朋友,昨天幫我家叔叔剝的豆子阿姨也吃到了,非常非常好吃,謝謝你哦!”

豆豆笑眯眯道:“不客氣,阿姨喜歡吃,再來我家吃好了,媽媽今天摘了豌豆做烏米飯,也是非常好吃的。”

姬君冶明知故問:“什麼是烏米飯呀?”

於是袁豆豆小朋友又講了一遍“目連和尚給母親送飯”的故事。靜靜的小徑上,兩個年輕的女人,一個溫婉一個明媚,牽著一個漂亮的小男孩,小男孩帶著奶聲的清脆的童音飄落在花叢樹葉間,美得如畫中一般。

姬君冶朝站在花園裏正琢磨著盆景的姬君陶揮揮手道:“怎麼在外麵曬大太陽?今天可熱了。”

懷月看看站在陽光下的姬君陶,臉色比昨天好了不少,神情也愉悅了不少,不再是一付冷冰冰空洞嚇人的樣子,心裏也著實替他高興,便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姬君陶仍舊叫懷月為袁太太,又和豆豆打了招呼,才對姬君冶道:“想問問你中午點什麼菜,該訂餐了。”

姬君冶得意:“恐怕隻有你自己吃了,豆豆邀請我去他家吃烏米飯。”

姬君陶“噢”了一聲,頗為無奈,姬君冶顯然是為了萊西的烏米飯跟人家套近乎呢。

豆豆跑過去拉了姬君陶的手道:“叔叔也來我家吃飯吧,我媽媽做的菜很好吃。”

懷月見姬君陶一臉窘迫,趕緊對姬君冶道:“請你先生一起過來吧,沒什麼菜,不過烏米飯還是有的。”

姬君冶聽了她的話大笑:“看來我們倆長得還真是不像啊!這不是我先生,是我哥,他孤家寡人的不會照顧自己,我每星期過來督促他按時吃飯睡覺。”

懷月實在看不出這兩個人像兄妹,姬君冶是那種很張揚的眉目,大眼大嘴,性感迷人,而姬君陶文質彬彬,十分秀雅,如果要打比方的話,一個是鑽石一個是美玉,一個閃閃發亮一個溫潤內斂,哪有一絲相同之處。便隻有抱歉地朝二人微笑,“姬先生好福氣,有個好妹妹這麼關心。今天就一起來嚐嚐烏米飯吧,應個景。”

那屋子太整齊潔淨,確實不像是有女主人居家過日子的樣子。

姬君陶不善於客套,想了想,抱起豆豆跟著懷月進了她家的花園。家裏難得來客人,豆豆正獻寶似地拉著姬君陶在參觀他的活動室。

地上全是各式各樣的玩具車,推土機、吊車到坦克、跑車應有盡有。豆豆趴在地上一輛一輛開給姬君陶看,姬君陶坐在他的小板凳上,雖然話不多,卻看得興味盎然。

懷月圍了圍裙在廚房忙乎,姬君冶不諳此道,便站在一邊跟她聊天。

“袁太太,你先生今天不在家啊?”回想起來,似乎從來沒見到過男主人呢。

“我姓商,商懷月,叫我懷月就行了。”懷月一邊盛起鍋裏的菜一邊道:“我和豆豆有時候過來度周末。”不是很熟悉,所以並不想把自己離婚的事告訴別人,更不願豆豆在別人眼裏是個可憐的孩子。

“好,那你叫我小冶吧,我哥就這麼叫我的。”姬君冶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沒覺察出懷月的答非所問。

“好。”懷月淡淡一笑。

她結婚的時候,鄧緣緣把她罵得狗血淋頭,說她第一次談戀愛就賭上自己的一生,跨出校門就進入婚姻,傻瓜才會那樣做。

她當時還不服氣,心想,第一眼看中的才是最好的,你去買衣服,逛來逛去,最後還不是常常返回來找最先看中的那件。

後來才知道,婚姻不是衣服,衣服看走眼的話大不了丟在衣櫥裏,婚姻看走眼自己就成了被棄置衣櫥角落的那件衣服。雖然彼此之間不是很熟,因為有豆豆在,一頓飯也吃得輕鬆愉快。豆豆的小嘴巴一刻不停,一邊吃一邊說,懷月並不去阻止他,她心裏甚至十分感謝姬家兄妹,因為家裏有客人在,豆豆顯得特別快樂。

“豆豆平時最喜歡吃什麼?”姬君冶心想自己兄妹倆在人家家裏蹭飯,起碼得給人家孩子買點兒什麼才不失禮。

豆豆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道:“飯。”

姬君冶失笑,“還有呢?”

“媽媽做的糖醋排骨。”

“還有呢?”

“媽媽做的醬爆茄子。”

姬君冶有些無奈,又問:“零食呢?豆豆喜歡吃什麼零食?巧克力?”

“我不吃巧克力,媽媽才喜歡吃巧克力。”豆豆一本正經道,“我不吃零食,媽媽說吃零食不吃飯的孩子會長不高,男孩子長得高才帥。我喜歡吃飯。”

姬君冶不甘心道:“豆豆真是好孩子,那麼平時喜歡什麼玩具呢?”

“玩小汽車。我有一百多輛車,媽媽說可以開展覽會了,以後不可以再買車,太浪費了。”

“除了小汽車還喜歡幹什麼呢?”姬君陶幾乎要被這個孩子打敗,如此油鹽不進,令她黔驢技窮。

“還喜歡畫畫。”豆豆道,“姬阿姨我下次把我畫的畫帶給你看,都放在奶奶家了。”

喜歡畫畫?姬君陶微微勾起了唇角。豆豆很快吃完了飯,爬下椅子,從自己的小書包裏找出鉛筆和鉛畫紙,趴在茶幾上塗鴉。

姬君陶吃得不多,隻是不好意思先放筷子,一見豆豆的樣子,便朝他招招手道:“來,叔叔給你畫張畫。”

姬君冶吃驚地看著哥哥,姬君陶視而不見地對懷月說:“今天實在冒昧,臨時想不出什麼東西可以送給豆豆玩,我給他畫張畫吧。”

懷月點點頭:“豆豆很喜歡畫畫,奶奶家的牆壁上都是他的大作,總算這房子裏他還沒有到處亂畫。”她對姬君陶說要畫一張畫並不在意,因為她自己也常常和豆豆一起畫畫著玩。

姬君陶把畫紙堪堪擱在膝蓋上,三筆兩筆就完成了一幅白描。

豆豆在旁邊張大了嘴,懷月走過去一看,畫的是“豆豆摘豆”,雖是寥寥數筆,豆豆的樣子卻躍然紙上,神態十分生動,竟讓人覺得比照片還神似。懷月不禁讚歎道:“原來姬先生的畫畫得這麼好!”

姬君陶淡淡一笑道:“給豆豆玩玩罷了,豆豆喜歡嗎?”

豆豆拚命點頭道:“喜歡,姬叔叔你畫得和我們吳老師一樣好。”

姬君冶一聽,一口湯嗆在喉嚨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道:“豆豆你真會表揚人,姬叔叔今天可要開心了!”

姬君陶不理睬妹妹的調侃,微笑著看著豆豆,“下次叔叔教你畫畫好不好?”

豆豆又拚命點頭,那腦袋晃啊晃,逗得三個大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