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當年是一個拿槍的人,曾經作為一名下級軍官參加過“八·一三”戰役,因負傷退下了火線;在養傷期間,寫了《閘北打了起來》、《從攻擊到防禦》、《斜交遭遇戰》等當時傳誦一時的戰地紀實性報告文學;後來到了延安,讀了《論持久戰》,對南京一戰從軍事上到政治上有了新的看法,於是著手寫這部小說。他開始懂得“戰爭是政治的特殊手段的繼續”,“戰爭的偉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於民眾之中”;認識到南京一戰的慘敗,不僅在於軍事決策上的錯誤,更是國民黨當局脫離人民,拒絕在全民全軍中間進行抗日的政治動員所造成的(參見本書作者的後記)。
不過,文學作品畢竟要當作文學作品來看。由於材料搜集困難,寫作時間有限,加之作者更擅長於寫詩,這部小說更像一個憤怒的詩人在奮筆疾書。也就是說,個人的主觀情緒多少壓抑了小說不可或缺的現實主義精神,當年胡風先生讀完本書的初稿,曾經指出過這一點。然而,作者主觀上倒是力圖通過個人情緒寫出真實來,他把自己放在作為本書主人公的普通士兵中間,以濃墨重彩塗抹一些和他們一起經曆的衝鋒或扼守、負傷或陣亡、退卻或潰散等等酷烈場麵,從而為這些堅決維護民族尊嚴而戰的無名英雄們,留下了一幅幅可歌可泣的、至今仍然令人悲憤填膺的血祭圖。
本書完稿於1939年,作者因治病從延安到西安之後,當時曾在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的征文中獲獎,但因故(據說是“太真實了”)未能出版。次年經過一次修改,修改稿也未能出版,後來散佚不知下落,但修改以前的初稿卻一直留在作者身邊,到1967年他逝世為止。他由於陷入一樁重大的錯案(所謂“胡風反革命集團”案),也一直沒有機會將初稿重新整理出版。
1987年,盧溝橋打響抗戰第一槍後的50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從作者的遺稿中發現了這部小說的初稿,代替作者作了一些必要的文字加工,並將原來的書名《南京》改為《南京血祭》,慨然將這部被埋沒近半世紀的作品加以出版。今年是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寧夏人民出版社願意將此書再版———九泉之下的作者將會感激,作品中犧牲的將士和死難的人民將會感激,經過南京浩劫而仍活到今天的人們將會感激,沒有經過抗日戰爭而今在為振興中華盡心盡力的後代將會感激。連當年站在侵略者一方到過中國、今天可能認識那個曆史錯誤的日本前軍人,為了得以從中恢複人類的良知,也將會感激吧。
那場神聖的抗日戰爭已經進入了曆史的深處。中國人民今天完全不同於當年,中國軍隊今天完全不同於當年。但是,中國人民和中國軍隊不畏強暴、敢於抗擊任何侵略者的愛國主義永存;中華民族熱愛和平,熱愛自己的家園,為了永久的和平,為了自己的祖國,不惜堅持抗戰到底的愛國英雄主義永存。
這部小說的寫作、出版和再版,我想,就是為了從曆史的深處來證明這一點。
1987年8月12日原序,2005年7月7日校訂
《南京血祭》一書由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和寧夏人民出版社(2005年)先後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