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回憶《詩墾地》(1 / 1)

《開卷》(2005年第6期)有一篇文章回憶複旦大學的《詩墾地》。單從題目來看,我先欣然以為,它指的是當年陪我在創作道路上起跑的那個刊物。待讀到“粉碎‘四人幫’以後,由姚奔先生創辦的複旦大學的詩刊《詩墾地》,還在繼續出版”這一句,才發現是我誤會了。這個刊物雖然也叫《詩墾地》,也在複旦大學辦,也同我的老友姚奔有關係,它卻出版於上世紀50年代,原來是比我的揣測對象晚10年的另一個同名刊物。誤會冰釋了,我並不失望,反倒感謝它,使我就便重溫了幾近湮沒的一段青春之旅。

從1941~1944年,三年還不滿,那才是由鄒荻帆和姚奔兩人共同署名主編的詩刊《詩墾地》的實際年齡。那時,鄒已是30年代起聞名全國的青年詩人,姚則是正在大後方詩壇走紅的新銳。除了這兩位“主編”,《詩墾地》的基本成員還有曾卓,冀汸,馮白魯(筆名桑汀),張小懌(筆名柳南),綠原等人;其中曾、冀已有成名作問世,馮、張當時在社會上也頗有名氣,綠則不過是個“初來的”。1941年冬,《詩墾地》的創刊號問世;1943年夏姚奔從複旦大學新聞係畢業,1944年初鄒荻帆被征調充任來華參戰美軍譯員,二人離校後,《詩墾地》無人挑大梁,也就無形中壽終止寢了。

除了曾卓,《詩墾地》所有成員都先後成為複旦大學的學生。它的通訊處卻不設在複旦大學,而在另外三個地方:一是“重慶北碚黃桷鎮第一號信箱”,二是黃桷鎮張小懌的私人宿舍,三是“重慶中一路104號馮白魯轉”。第二個是一間比較偏僻而安靜的小樓房,除了幾個同人,平時很少有人去,它正是《詩墾地》的編輯室。第三個是馮白魯在南林印刷廠任會計的辦公室,因此也是《詩墾地》的印刷所;又由於馮與文化界、特別是影劇界過從甚密,這裏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詩墾地》的重慶辦事處。

《詩墾地》沒有向國民黨政府登記,成為一個有刊號的正式期刊,隻能作為不定期的“叢刊”,每輯用一個書名送審後出版。它一共出了五輯或六輯,我隻記得其中幾輯的書名:創刊號叫《黎明的林子》(借用姚奔的一首詩的題目),終刊號叫《滾珠集》(是鄒荻帆離校後在成都編印的),中間三輯叫《枷鎖和劍》、《春的躍動》和《高原流響》;好像還有一個書名,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詩墾地》不是一般內向的同人刊物,更不是限於大學範圍的校園刊物,它麵向社會,擁有廣泛的多方麵的稿源。同人的作品當然不會被拒絕,但它主要依賴外稿。所謂“外稿”除指社會上的自由來稿外,還有兩個特殊的來源:一個是皖南事變(1940年)後胡風出走香港前、交由路翎處理的一批《七月》待用詩稿,另一個是由八路軍辦事處張穎轉交馮白魯(地下黨員)處理的、周恩來從延安帶到重慶來的解放區詩人的作品,如田間的一篇長詩《鼠》。但是,在《詩墾地》的作者中間,寫得最多、發表率也最高的,是當時在國民黨軍事機關隱姓埋名的著名詩人S.M.(另有筆名師穆,聖門,阿壟等多種)。這裏不妨舉他在蘇聯抗德入侵的衛國戰爭爆發不久(1941),及時發表在該刊反法西斯特輯中的長詩《末日》為例,最後一行是“地獄之門在希特勒底蹣跚的背影最後消失以後嚴密關閉!”以見作者剛勁的藝術性格,和《詩墾地》鮮明的政治傾向。

時值國民黨政府的第二次反共高潮,國統區文化界十分蕭條,進步刊物紛紛停刊。《詩墾地》當時刊出上述那些作品,是頗引人注意的,至少可以說是照亮黑夜的一粒螢光吧。說是“一粒”,還因為當時在大後方,已有不少新詩寫作者和愛好者,例如以杜穀為首的另一批詩人,他們在成都編輯出版了詩刊《平原》。《平原》詩社和《詩墾地》社由於詩風相近,有過不少友誼性往還,包括詩藝的切磋和稿件的互惠,其中媒介就是善於交遊的曾卓。

關於《詩墾地》及其有關情況,鄒荻帆生前以專文形式寫過一篇翔實的史料。它的原稿,我在他那裏讀過,印象已經模糊;如果當時發表了,刊樣想必在有心人那裏還找得到。舊日同人紛紛凋零,難有細談《詩墾地》的機會了,我盡自己的記憶寫這則小文,不過為了填補鄒文的空缺,如果它終於找不到的話。

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