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9章 俄羅斯性格(2 / 3)

伊戈爾·德裏莫夫坐在桌旁的一條長凳上。這個地方還是他當年雙腳夠不著地板時坐的那個地方。那時候,母親常常摸著他的頭,說道:“吃吧,好兒子。”

他開始講她兒子的情況,也就是講他自己的事,他講得很詳細,講他怎麼吃呀,喝呀,他什麼也不需要,身體一直很好,也很開心快活,當講到他駕駛坦克參加戰鬥的事,卻講得很簡短。

“你說說,打仗是不是很可怕?”她打斷了他的話,用她那一雙黑黑的、急切的眼睛望著他。

“是的,當然是可怕的,好媽媽,不過,都習慣了。”

他的父親伊戈爾·伊戈羅維奇回來了,這些年來也衰老了許多,他的胡須好像撒上一層白粉。他看了看客人,在門口跺了跺破氈靴,不慌不忙地解開了圍巾,脫下了短皮襖,然後走到桌子跟前,握了握客人的手,啊,多麼熟悉的、寬闊的、慈父的手啊!父親什麼也沒有問,因為不用問一看就明白,戴滿獎章的客人到這兒幹什麼來啦,他坐下來,半睜半閉著眼睛也開始聽他講起來。

德裏莫夫就這樣坐著,沒有被認出來,他講著自己的、也不是自己的事情,他坐得越久,就越不能承認自己的身份,也越發不能站起身來說:“你們認了我這個醜八怪吧,母親,父親……”他坐在父母身邊感到很高興,可是心裏也很難受。

好啦,我們吃晚飯吧,他媽媽,給客人拿點什麼好吃的來……

伊戈爾·伊戈羅維奇打開了一個破舊的小櫥的門,櫥裏左邊的角落放著一個火柴匣,從前那裏麵放著幾個魚鉤,現在還在裏麵;以前櫥裏還放著一個破壺嘴的茶壺,現在這個茶壺還在;櫥裏還有一股麵包屑和蔥皮的味道。伊戈爾·伊戈羅維奇取出一小瓶酒來,總共才夠兩小杯,他歎了一口氣,再也沒有多的啦。他們像過去一樣坐下來吃晚飯,就在吃晚飯的時候,德裏莫夫中尉發現母親特別注意看他那拿著匙子的手。他笑了一聲,母親抬起眼睛,她的麵孔過分敏感地顫抖起來。瑪麗婭·勃莉卡爾波芙娜問道:

“您還沒有講什麼時候會給他假期,讓他回家來住上幾天。我們有三年沒見過他了,大概,他長成大人了吧,胡子也長出來了……是啊,天天都和死神打交道,大概他聲音也變得粗了吧?”

“他會回來的,也許,你們會認不出他來的。”

他被安排在大炕上睡覺。這裏的每塊磚頭,木板牆上的每條縫隙,天花板上的每個節疤,他都是熟悉的。屋裏的羊皮和麵包的氣味——這種家裏舒適和親切的氣味,就是在死神麵前也是難以忘懷的。三月的風在屋頂上呼嘯著。父親在隔板後麵打著鼾,母親輾轉反側歎息著,久久沒有入睡。中尉俯伏而臥,把臉埋在手掌裏。

“難道他們沒有認出來嗎?”他心裏在想,“難道真的沒有認出來?媽媽,好媽媽……”

第二天早上,木柴燃燒的劈啪聲驚醒了他,母親悄悄地在爐邊忙活著,一條繩子上掛著他那洗淨的包腳布,門邊放著刷幹淨的皮靴。

“你吃黍米餅嗎?”她問。

他沒有馬上回答,他從火炕上跳下地來,穿上軍裝,紮上皮帶,光著腳坐在了長凳上。

“請問,你們村裏住著一個叫安德烈·斯傑潘諾維奇·馬雷舍夫的女兒卡佳·馬雷舍娃的嗎?”

“她去年從培訓班畢了業,現在是我們村的老師了,你要見見她?”

“您的兒子托我一定要向她轉達問候。”

母親讓鄰居的一個小女孩去叫她。中尉還沒有來得及穿好靴子,卡佳·馬雷舍娃就已經跑來了。她那一雙灰色的大眼睛閃閃發光,一雙眉毛驚訝地挑了上去,麵頰上泛現著喜悅的紅暈。當她把紡織的頭巾拉到寬寬的肩上時,中尉的內心甚至都呻吟了起來:真想吻吻她那溫暖明亮的頭發呀!在他的腦子裏,他的未婚妻總是這樣一副神情:容光煥發、溫柔可愛、愉快活潑、美麗善良。當她一走進來,整個小屋裏就充滿了金色的光輝……

“您帶來了伊戈爾的問候嗎?”他背朝著燈光站著,低著頭,所以他無法說話。“可我日日夜夜都在等著他,您就對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