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立儲大事(3 / 3)

不久,唐太宗禦兩儀殿朝見群臣,等百官盡退,獨留司徒長孫無忌、司空房玄齡、兵部尚書李議立太子。情緒異常激動,顧謂三人曰:“我三子一弟,所為如此,我心無謬。三子者,承乾謀反、泰、治爭立;一弟者元昌賜死,為此感到痛心。”說著,他“因自投於床,抽佩刀欲自刺”,長孫無忌急忙趨前扶住,奪刀遞給李治。這一行動再次顯示了長孫無忌堅持立李治的態度。

唐太宗不得不第一次喊出:“我欲立晉王”的呼聲,長孫無忌馬上抓住此話,宣告:“謹奉詔。有異議者,臣請斬之。”唐太宗還在猶豫,推說:“未知物論何如?”長孫無忌以“召問百僚,必無異辭”打消他的猶豫,又以“臣負陛下萬死”,發誓以死輔佐李治,才使唐太宗“建立遂定”。

懦弱的李治被立為太子,並非出於太宗的一廂情願,可以說極大程度上是由長孫無忌等元老重臣促成的。正如唐太宗對李治所說的:“汝舅許汝,宜拜謝。”李治為人仁弱,唐太宗早已窺破。對其沒有類己的英武果斷作風,很不滿意。盡管已經立了李治,思想上仍有反複,曾一度暗中向長孫無忌提出立李恪為太子的想法。李恪是太宗第三子,年齡稍大於李泰。貞觀十年徙封吳王。唐太宗看中李恪,主要原因是李恪“有文武才”,當然又遭到長孫無忌的抵製,說“晉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且舉棋不定則敗,況儲君乎?”唐太宗被敗亡嚇住了,隻得屈從。

在李治立嫡前後,長孫無忌為什麼有回天之力,能改變太宗的立嫡意向呢?一個原因是唐太宗素來強調君臣共治,他一向頗為尊重股肱大臣的意見。君臣一體、共理天下的思想約束了他的獨斷獨行。另一個原因是貞觀後期的權力中心轉移到元老重臣手裏。魏征死後,政治動議權轉到褚遂良手裏;政治決策權轉到長孫無忌手裏。

為什麼會發生權力的轉移呢?這是由廢立太子的黨爭引起的。唐太宗受到現實政治鬥爭的刺激,十分注意防範大臣,特別是功臣的朋黨之爭。房玄齡因子參與李泰謀嫡之故,遭到太宗猜忌。據記載,

貞觀十七年,太宗謂侍臣曰:“自古草創之主,至於子孫多亂,何也?”司空房玄齡曰:“此為幼主生長深宮,少居富貴,未嚐識人間惰偽,治國安危,所以為政多亂。”太宗曰:“公意推過於主,朕則歸咎於臣。隋煬帝錄宇文述在藩之功,擢化及於高位,不思報效,翻行弑逆,此非臣下之過歟?朕發此言,欲公等戒勖子弟,使無愆過,即國家之慶也。”

宇文化及是隋相宇文述之子,籍父資蔭選為右屯衛將軍。唐太宗以此為鑒,無異影射自己錄房玄齡在秦府之功,使他位居宰相,又擢其子房遺愛於駙馬都尉,卻不思圖報,反樹黨人與朝廷作對,有何不同。他針對房玄齡說的;“欲公等戒勖子弟,使無愆過”,就是對房遺愛參與李泰黨羽活動表示了深刻的不滿,間接地也是對房玄齡發泄了他的猜嫌之情。其實,唐太宗問的是創業君主後裔何以多亂的問題,玄齡對以後的君主不肖,當然是切題的。

以前唐太宗也是這樣看的,如貞觀十一年,他對房玄齡說:“古來帝王,生於深宮,及其成人,無不驕逸,是以傾覆相踵,少能自濟。”可見,房玄齡的對答不過重述了六年前唐太宗的原話而已,然而,經過承乾、李泰黨爭之變後,太宗卻改變了看法,把責任歸咎於臣下。其原因是有不少功臣子弟參與太子廢立的黨爭活動,由子弟涉及功臣,房玄齡難免身處嫌疑之地,唐太宗當然就不象往日那樣信用不貳。而長孫無忌及其子弟都沒有介入或插手承乾與李泰的黨爭,又兼國戚的特殊身份。這兩個優越的條件正是唐太宗特別信任他的根源。

由於唐太宗的傾心信任,長孫無忌已大權在握,當太宗詢問他立李治、百官會有什麼反映時?長孫無忌竟敢打保票。後來當太宗臨終之際,顧留李治說;“無忌、遂良在,國家之事,汝無憂矣。”他深知李治庸懦,非有“良佐”重臣,不足以成大事;而無忌、遂良正是群之“良佐”。正如有的學者所說:“長孫無忌之勳戚可依也,褚遂良之忠貞可托也。”這是最終促使唐太宗立李治為嗣的根源。

貞觀十七年四月,李治立為皇太子後,太宗選用一批元老重臣,組成一個陣營強大的“輔佐”班子。史稱:“東宮僚屬皆盛選重臣”。如以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房玄齡為太子太傅,蕭瑀為太子太保,李為太子詹事兼太子左衛率,李大亮為右衛率,於誌寧和馬周為太子左庶子,蘇勖和高季輔為太子右庶子,張行成為太子少詹事,褚遂良為太子賓客。針對李治仁弱缺點,命劉洎、岑文本、褚遂良、馬周更替到東宮與太子談論,以提高李治的學識與決斷能力。在太子輔臣中有三人值得特別注意,一為長孫無忌以太子師位居三師之首,是輔臣裏地位最高的代表人物。二是李太子詹事同中書門下三品,有學者認為此職“謂同侍中、中書令也,而‘同三品,’之名蓋起於此。”史傳表明李沒有積極參與擁立李治為儲君的活動,太宗為什麼特加垂青呢?因為李治為晉王時遙領並州大督,李是並州大都督府長史。唐太宗以下屬故舊關係,期望李盡心輔弼,曾說:“我兒新登儲位,卿舊長史,今以宮事相委,故有此授。”三為褚遂良以諫議大夫兼太子賓客。有史學家注雲:“太子賓客,正三品。古無此官,唐始置,掌侍從規諫,讚相禮儀。次年,又擢升為“以宰相兼賓客。”可見,李的“同三品”與褚遂良的“太子賓客”都是職銜宰相,因人而設以示特殊恩寵的舉措,說明唐太宗此時早已慮及自己死後輔佐李治的人選了。

除了精選師傅、盛選重臣輔弼太子外,唐太宗還從以下兩方麵采取了改進教育的措施。

第一,他親自隨時教李治。如“嚐令太子居寢之側”,以便朝夕相見,頻加教導。同時,他改變了教育的方法。過去經師充任太子侍講,多從抽象的經義出發,講的僅是經書內容,方法是照本宣科。唐太宗改變這種教條教法,采取經義結合民間利病之事進行君教育,是采取“遇物必有誨諭”的生動教學法。如當李治端起飯碗時,對他指點“稼穡艱難”的道理,接著進而告訴他為了“常有此飯”,必須“不守其時”,從平凡的家常飯中引申出重農政策。見李治乘馬,問他如何才能常有馬騎?李治說自己不知時,“他開導“不盡其力,則可以常有馬也。”唐太宗比喻勞動人民的主人胯下的奔馬,反映了他奴役人民的意識,當然不對,不過,主張君少用民力來看,也透露了他存百姓必存自身的剝削有節的君道觀。見李治乘船的,又借喻了舟與水、君與民相依相存的道理。唐太宗抓住日常衣食住行的生活鎖事,寓以深刻的為君治國哲理,教育方法生動活潑,易於收效。

第二,唐太宗還通過書麵方式總結自己的統治經驗,進行教育。貞觀二十二年,他親撰《帝範》十二篇,從《君體》、《建親》、《求賢》、《審官》、《納諫》、《去讒》、《戒盈》、《崇儉》、《賞罰》、《務農》、《閱武》、《崇文》等篇目來看,是想係統地總結自己君臨天下的統治經驗,頒賜太子李治,作為他即位時效法的榜樣。正如他在《帝範後序》中說:“此十二條者,帝王之綱,安危興廢,鹹在茲焉。古人有雲:非知之難,惟行之不易。行之可勉,惟終實難。”

唐太宗以抓帝王之綱的成功經驗,諄諄善誘李治,要他知行合一、善始慎終。為此,他又在《帝範序》中告誡李治必須居安思危、小心謹慎:“戰虞兢兢,若臨深而馭朽;日慎一日,思善始而令終。並鄭重地指出:“修身治國,備在其中。一旦不諱,更無所言矣。”唐太宗在這份留給李治的政治遺言中,對自己進行了恰如其份的評價,認為自己並非“盡善盡美”的全人,而是一個功大於過,益多於損的君主,告誡李治勿以他的“深過”而法之”。教育李治學他的長處。不失有識之見。

總之,唐太宗之所以精心培養太子,目的是為保證“貞觀之治”政策的延續下去,不致於中斷。任何一個封建統治者尋找自己的接班人,都會考慮已行的政策的繼承性問題,唐太宗當然也不例外。貞觀二十三年,他病情惡化、處於彌留之際時,特召長孫無忌、褚遂良、李三人麵托後事,對他們說:“卿等忠烈,簡在朕心。昔漢武帝寄霍光,劉備托諸葛,朕之後事,一以委卿。太子仁孝,卿之所悉,必須盡情輔佐,永保宗社。“永保社稷”,就要善於守成,延續太宗行之有效的政策。前一年,他在《帝範》裏對李治也提出守成的要求:“汝無我之功勳,而承我之富貴,竭力為善,則國家僅安。”

唐太宗對嗣君與輔臣的期望很深,嗣君雖然並不理想,然而輔臣卻十分稱職。高宗即位初,實際執政的長孫無忌順應民心,並貫徹太宗的“遼東和行事並停”的遺召;立即宣布“罷遼東之役諸土木之功”。繼續推行了貞觀晚年一度中斷過的休養生息政策,為繼承“貞觀之治”創造了有利有條件。永微初,股肱大臣的政見一致,是形成政治穩定的重要因素,均田令的繼續貫徹,促使經濟進一步的繁榮;以詩賦取士的推行;擴大了進士科的人選;《唐律疏議》的頒發,完善了貞觀法製:平定西突厥的叛亂,維護了唐王朝的統一。這一切都說明了高宗初年在政治、文化、法律、軍事方麵的成果比貞觀時期擴大了,故封建史家稱之為“永徽之治”,或與“貞觀之治”相提並論。唐睿宗景雲年間,一個名叫韓琬的官員上疏指出:“貞觀、永徽之間,農不勸而耕者眾,法不施而犯者寡,俗不偷薄,器不行窳,吏貪者士恥同列,忠正清白者比肩而立;罰雖輕而不犯,賞雖薄而勸;位尊不倨,家富不奢;學校不勵而勤,道佛不懲而戒;土木質厚,裨販費蚩。”永微之治”正是“貞觀之治”的繼續與發展,從某種意義來說,是高宗“良佐”保持貞觀政策穩定性的結果。以此,司馬光予以讚揚道:“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愛,以杜禍亂之源,可謂能遠謀矣!其實,司馬光此言失據,綜觀全局,唐太宗偏愛居多,隻是發現李泰形為不端又遭重臣反對,才忍痛割愛。當他發現李治的仁弱時,又想另立所愛。如此動搖,正說明他溺於“私愛”。不過,最後還是確立以“良佐”匡輔李治,這才不失“遠謀”。

總之,太宗晚年在長孫無忌的力爭之下,終於確定李治為嗣。高宗雖然懦弱,畢竟不是奏二世、隋煬帝之流的亡國之君,基本上是個守成嗣君,否則不會出現“永徽之治”。

在他長達三十餘年的統治期間,承太宗之勳業,把貞觀盛世繼續推向前進,終於實現了太宗生前嚴於防範的二世而滅與期望守而勿失的宿願,從這個大局看來,高宗在曆史上應有他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