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
清脆而又稔熟的聲音穿透了隔牆,振動了我的耳鼓,震顫了我的心。
校長的拐杖又倒在樓板上了。撿起它,在常人來說,不過隻是彎一下腰,可在他就不那麼簡單了———先是用雙手撐在桌子邊上,非常吃力地彎下腰,再非常吃力地撐起來———我於是也非常吃力地拿起這拙劣的筆,試圖跟蹤一下我們這位校長的足跡。
侯鳳章校長得的是股骨頭缺血性壞死病,這種病極難治愈,坐要扭著往下坐,走得擺著向前走。起初疼得走不成路,他就拄一根掃帚把,我們嫌不“文明”,勸他換了根“文明杖”,現在可好,不得不撐著雙拐往前走了,確切地說那不是走,而是在跳啊!
他那搖擺的身影和不屈的靈魂迫使我翻開了歲月的日記,我越來越清晰地看到,這位小個子校長在生活、學習、工作和友情上卻是一個大個子,頂大頂大的大個子。
有人歎道:“唉!侯校長這是何苦,有病就休息唄。”一聲歎息包含著無限的關心、體貼和撫慰,但也透出幾分不解。
可是他們哪裏知道,他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多姿多彩的生活形成了他不屈的意誌。他不求做官,隻求做事,而且要把事做好,因此,在校長崗位上一幹就是15年。1999年冬天,他腿疼得厲害,醫生和家屬都勸他拄個拐杖,他是多麼不情願啊!當雙拐又取代了單拐,而且醫囑臥床治療時,他硬是一跳一跳地出現在校園裏……每當《走進新時代》的歌聲響起的時候,他總是陷入了沉思:“總想對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麼豪邁;總想對你傾訴,我對生活是多麼熱愛。”他又振作起來了,他說:“我寧可‘倒’在辦公桌前,也決不退回去躺在病床上。”這是他一貫的處世態度。
還是讓我來講述一些生活的片段吧。
我們學校已故的老秦師傅,肚子裏不曾有一丁丁點墨水,可他曾給我們講過一個令人捧腹的故事。那年冬天,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秦老師傅在校園裏值了一個時辰的夜班,手腳便有些不聽使喚了,他於是跑回去烤火。萬萬沒想到一進門就見有個人上吊了,那人身穿羊皮襖,戴一頂棉帽。老頭子本來膽子不小,可這一回差點嚇得趴下。他腿子一軟,眼睛花了。喊人吧,夜深了。快救人,快救人,粗心的老頭念念叨叨地爬上土炕時,才發現吊著的人沒下半身。咦,日怪,他揉揉眼睛仔細一瞧,噢,原來吊的是他自己的皮衣和棉帽……
這是多麼有趣的惡作劇啊,它就是在我們校長身上發生的。
玩笑似乎開大了點,但這難道不體現了他的平易近人嗎?他常說:“人是不該有架子的,也不該小瞧任何人。”所以他和職工們處得最融洽,他總是把歡樂帶給大家。
課堂上,他能在極恰當的時候插科打諢,製造熱烈的氣氛。他的課學生愛聽。會議室裏,他能隨機應變地把任務和要求融進幾句輕鬆的笑話裏親切而自然地交給你。他講話的時候,沒人“開小會”。我們看見他架著雙拐都覺著難受,而他隻要和我們在一起,總是笑口常開。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時候,他想呻吟著來解除痛苦,又怕驚動了熟睡的妻子。他深知,她太累,太累了。打問偏方,泡藥,做飯,洗衣,操心他吃藥……當妻子遞過藥碗的時候,他說:“我這個藥罐子將拿什麼奉還於你啊!”妻子心疼得掉下了眼淚,他卻哈哈大笑,妻也大笑……
他的幽默、活潑,常常掀起哄笑的波瀾。然而在學習和工作上他可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因此,我們學校的一百多號人沒有一個不“怕”老侯的,也沒有一個不“服”老侯的。大家心裏明白,工作中出了問題,他是決不會姑息的,也是毫不客氣的。他說:“一個軟弱的、沒有堅強意誌的領導,是不可能帶出一班精幹的、富有生命力的職工隊伍的。”他首先是一個頂呱呱的業務型人才,教課、自學、教研、寫作、管理,樣樣行,而且總是身體力行。他沒有站在上麵指手畫腳的習慣,他要沒事做反倒不習慣。在我工作的20多年裏,還從沒有見過像他這樣有永遠使不完的勁的人。用他的話說:“我們山溝溝裏出來的人,黃土圪墶養育了父母,父母的希望和收獲全在我們這些土裏土氣的後生身上,我們不靠吃苦靠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