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寧徙走出“趙家大院”,走過萬靈寨老街,走到瀨溪河邊,登上大榮橋。她習慣地往橋下看,白銀石灘在天光下泛著銀輝,石灘下的北河岸就是她從家鄉帶來那青花瓷碗落水的地處。不想,那地處的上方就是“趙家大院”的後院。心裏快慰,相識了趙書林這麼個好鄉鄰。也遺憾,她姑媽好像不太歡迎自己。她這麼想著,走過了大榮橋。

下橋後,見一口中念念有詞的穿麻布長衫的不老不少的算命先生,心想,他完全可以做另外的行當。各自沿河岸的小路走。她本是想跟趙書林說說話的,見他姑媽臉色不對,隻好告辭。趙書林對她說過,她姑媽至今未嫁,性情孤僻怪異。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趙秀祺,心裏暗歎,年輕時的她可是個美人兒。她不理解趙秀祺為啥至今未嫁,一定是有什麼原由。她這麼想時,就回身走到那算命先生的攤子跟前,看了看攤邊旗幡上那“看相算命”四個字。

算命先生不看她,自顧說:“觀人之相貌,先觀骨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長短,察麵部之盈虧,觀眉目之清秀,看神氣之榮枯,取手足之厚薄,觀須發之疏濁,量身材之長短,取五官之有成,看六府之有就,取五嶽之歸朝,看倉庫之豐滿,觀陰陽之盛衰……”

寧徙聽著笑,坐到攤前,學過醫術的她不相信算命。醫道乃天道,百草治百病,占卜算命、裝神弄鬼都是糊弄人的。問算命先生:“先生真會看相算命?”算命先生這才抬眼看她:“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寧徙想,也是呢,自己咋就坐到他攤子跟前來了呢?算命先生道:“夫人是在找人?”

寧徙心裏咯噔一下,可不,自己一直在苦苦找尋夫君、兒子和父親。就想,他也許會說出些道道:“請問先生,你看出我要找誰了嗎?”

算命先生不說話。

寧徙理會,趕緊掏出兩個銅錢給他。

算命先生收了錢,對她一番打量,問:“遠的還是近的?”

寧徙吃驚又不解,他還真能算準?他這話是啥意思?如以地域看,夫君和兒子是在武陵山與她失散的,而父親有可能就在榮昌縣,那麼就是父親近;如果以時間看,自然又是父親遠了。說:“遠的吧。”能夠了解到他三人中任何一個人的行蹤,也是不幸中之大幸。

“夫人是姓寧吧?”算命先生道。

寧徙頷首微笑:“正是。”這不算啥,這裏的人戶不多,遊走四方的算命先生是有可能了解到她的姓氏的,急切想聽下文。

算命先生道:“你要找的人是至親。”

寧徙暗歎,點頭道:“是的,他們在哪裏?”

算命先生卻起身收攤,揚長而去,邊走邊道:“世事無常,人生苦短,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呃,你……”

寧徙火冒,欲嗬斥又止住,他是在暗示她什麼?“世事無常,人生苦短,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一陣激動、振奮,莫非他們都在人世,都在四川!

自那,寧徙每次進出萬靈寨過大榮橋時,都渴望見到這位算命先生,大暑都過了,還是沒有見到。

她好遺憾當時沒有叫住他問個究竟。

老憨說:“算命先生說話都是這樣,不陰不陽半吞半吐,你不是不相信算命的麼。”

她渴盼說:“我是希望找到他們!”可不,人得要有希望,有希望就有信心。父親、維翰、光儒,我無時不刻都希望找到你們,你們是我賴以生存的精神支柱。我思念牽掛你們,心痛如裂,也越發堅強,再苦再難我也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是呢,“世事無常,人生苦短,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你們還在人世的,你們都是好人,好人是有好報的。我信這話。父親,夫君,你們的囑托我牢記在心,我會努力在川置業發家的。她這麼想,平添一股力量。這三個親人裏,維翰與她朝夕相處過,光儒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她都印象深刻。唯有父親她沒有絲毫印象,父親離家時她太小了,她對父親的了解都是從母親那裏聽來的,自己沒能享受父愛啊,鼻頭發酸。

傳來鴿哨聲,一群鴿子飛向遠處。

父親,您在哪裏!

寧德功在新疆,他是被充軍到新疆的。

此時,做苦役的他牽著載貨的駱駝隨駝隊前行。他牽的這匹駱駝老了,步履蹣跚。大漠熱浪襲人,汗油在身上炸鳴。流沙滾燙,仿佛踩著融化的岩漿。駝隊緩緩爬上一道沙丘。他擦抹汗水,抬眼四望,這遼遠的荒漠裏,除了他們這支駝隊的駱駝、做苦役的趕駝人犯和看管他們的衙役,四周沒有人煙,四野一片蒼涼。不禁又想到蒼涼的四川,想到妻女,啊,柳春、寧徙,你們都還好吧?你們還在閩西老家嗎?還是去了四川找我?咳,我對不起你們!他那目光越過茫茫大漠朝東南方眺望,萬般思念家人,期盼還能有團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