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舜煐將為司馬衝謀劃之事說了一回,張詡與她所謀相同,於是便定下這反間之計。商議必,舜煐便問張詡:“昨夜先生前來莫非隻為趕走那些耳目不成?”張詡忙說:“斷然不是。自少主公回來以後,三將軍並未去牢中看過,我想其中必有為難之處。少主公少來更事,為人寬厚,三將軍愛之如命,視如己出。如今這般光景,若無賢人暗中籌謀,怕是他已怒闖天牢前去解救了。既然將軍並未走此下策,想來既是府中有能人勸諫,又是因這些鷹犬耳目阻礙行動。張詡蒙少主知遇之恩,雖死難報!如今司馬嘯剛愎自用,不以仁義服眾,妄以無名之罪而治忠良,我輩旦有一息,決不苟且偷生。”
舜煐聽罷,心中頓生敬重之意,因說:“司馬氏有如先生之人輔佐,必將撥雲見日,重整河山。但不知司馬公子現在牢中如何?”張詡道:“我正為此事而來。三日前金烏先生隨司馬嘯去牢中問話,卻不知出了何事,竟被司馬嘯一道命令拿下,至今尚陷在獄中。司馬嘯又嚴令眾人守住此事,說若有人泄露了風聲,定將其扒皮抽筋,挫骨揚灰。我等皆非心腹之人,當時隻在牢門外圍守候,我因聽他說的神秘,覺著此中似有蹊蹺,所以就來為將軍通融此事。”舜煐一聽,沉默半天,心想果然牢中出了事,但不知周懿可還安好,問了之後,張詡說:“聽說少主在牢中與金烏鬥起口舌,盡占了上風,司馬嘯不知是否聽了少主公的話,就對金烏有所怠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金烏便有了今日下場。我通融了牢吏方打聽了這些消息,也不知真假。”
舜煐這才舒緩了一口氣,心想八成是周懿有意如此安排,於是說道:“如此看來,司馬嘯已有除掉金烏的意思,他不讓手下人聲張,不過是怕教中有功者人人自危罷了。我與司馬妍頗有交情,據她所說這金烏妖道本是回鶻餘黨拓跋扈的謀士,因其父與拓跋扈隱有私交,二人搭線方引來金烏為司馬嘯出謀劃策。自他出山以後,內憂外患一掃而盡,整個拜火教中數他功勞最大,教中也常有曲意逢迎者暗中巴結。量那司馬嘯心胸狹窄之人恐怕早已不能容他,隻是礙於眾人之口,才忍到今日。”張詡歎道:“這倒也合情合理,但願少主的離間之計能將他扳倒。”舜煐道:“僅僅如此便不足以撼動金烏!試想司馬嘯為何隻是囚禁,卻不定他的罪?”張詡道:“為何?”舜煐道:“這不過是個緩兵之計。若司馬公子諸多罪名被他做實,他執掌拜火教風雲,便可高枕無憂,而金烏先生也就用無可用,那時才是他的將死之期。否則司馬嘯必將重用金烏,且比以往更甚,以此達成他未競之業。這幾日也有人傳言白鶴山的周懿到了拜火教,為的就是助司馬公子洗清冤屈,這周公子的名聲謠傳已有二十餘載,司馬嘯雖不懼怕卻也不得不防,萬一交手之中難以暇接,到時候放出金烏,自己再認錯陪個不是,金烏顧及英明,二人必將再成狼狽之勢!”張詡聽了便有幾分惶恐,因問舜煐如何應對。舜煐道:“周公子之事雖是傳言,卻也不是空穴來風,隻是趁司馬嘯還沒得逞,需先拔他一顆毒牙!”張詡便問:“所謂毒牙,便是金烏妖道了,但不知如何除之。”舜煐道:“你可知司馬嘯為何不讓聲張此事?”張詡道:“如姑娘所言,是給金烏留個名聲,容他日後立功。”舜煐道:“不全如此。金烏既是拓拔扈的謀士,又是司馬嘯請來的客人,要是傳出去被他押在牢中,拓拔扈豈能善罷甘休?傳信又說周懿到了拜火教,此人智謀非常人可比,若他此時鼓動唇舌拉攏拓拔扈舉兵而來,則情勢便一發不可收拾!如此看來,司馬嘯不殺金烏,乃緩兵之計。”張詡道:“以姑娘之見,應該如何應對?”舜煐道:“家兄已使人去回鶻調查司馬嘯勾結拓拔扈的罪證,一有消息,我便有良策治他,此時我應先付司馬嘯之宴,若有變故,先生隻需設發為我傳信即可。”張詡猶豫未決,想到司馬嘯乃卑鄙之人,萬一他扣留舜煐不放,以司馬衝之性,免不了去闖他府門鬧事。舜煐便將密謀司馬衝如何救她之事說了一回,張詡才能放心。
一時叡公進來,說已按照舜煐吩咐賞了李溫等人。張詡道:“李溫乃是勢力小人,使銀錢恐怕收買不通,反讓他去司馬嘯處告發個行賄之嫌。”叡公笑道:“此乃姑娘之計,我已將輕重厲害給李溫說了一回,司馬嘯處他必然緘口不言,到時你便以三將軍私賞銀錢為由前去告之,那司馬嘯多疑之人,李溫自有他的下場。”張詡道:“告發三將軍,豈不是得不償失?”舜煐道:“若司馬嘯問三將軍為何賞賜,先生便說三將軍府中接二連三鬧事,皆因下人作祟,長此以往,必令他兄弟不和,三將軍雖不畏強權,隻是拜火教尚有教主做主,他要想求個長久,兄弟和睦才是根本。三將軍偏安求和乃人之常情,司馬嘯藐視其誌,自然不會放在眼裏,他所忌憚者不過你我,屆時我應邀赴宴,你又表了忠心,則司馬嘯眼中再無這座將軍府。如此以來,先生與我裏應外合,叡公執掌將軍府事,司馬嘯縱然奸詐也應接不暇。”張詡快言稱妙,因問:“姑娘何以知道李溫等人有詐?”舜煐道:“司馬嘯既然起了疑心,無論派誰來,都是監視先生的耳目,你我要想裏應外合,則此人必除!”張詡自歎遠不如其智。
二人隨叡公出來時,司馬衝等人已經醉倒,隻有李溫和幾個下人愁苦滿麵。回到司馬嘯府上,張詡與其他人引舜煐去了正廳,李溫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來,走小路來見司馬嘯。司馬嘯問他:“三將軍可曾為難你們?”李溫道:“三將軍隻顧飲酒,並無為難之意。我等隨張詡先給三將軍賠了不是,三將軍便命令我等陪他飲酒,之後便帶了那少年回來。”司馬嘯又問:“三將軍可說過什麼話?張詡可曾有出格之舉?”李溫道:“三將軍敬重教主神威,小人們又賠了不是,今日諸事乃是皆大歡喜。至於張詡,小人原認他是個奸細,今日除過於諂媚外,也並未異樣。”司馬嘯聽罷悶悶不樂,想到前時派去暗查孔真的人還沒回來,便以此為由打發他巡視去了。
隻說張詡將舜煐安排妥當之後,卻不見了李溫,心想八成他去司馬嘯處邀功去了。待過一盞之時,吩咐了左右好生伺候舜煐,他自己便走大路來見司馬嘯。司馬嘯仍以原話問他,張詡答道:“末將奉命辦事,不敢怠慢,隻因昨夜誤會了三將軍,今日再去拿人,恐他分外為難,於是末將便帶屬下人等先去三將軍麵前磕頭賠了不是,所以,三將軍也隻無奈地容末將把那少年帶了回來。”司馬嘯道:“如此說,三將軍並未為難於你?他可有過激之詞?”張詡道:“雖無為難,卻也極不情願。三將軍說他與教主同為司馬之後,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骨肉翻臉,手足無歡,鮮有尋常人家之樂,自前教主去後,此悲更甚!前者先後有司馬書與末將兩次治他於不義,長此以往,他便難以立足拜火教了。三將軍又說,他素日雖放蕩不羈,但有教主之命,為人弟者,尚知誓死尊奉,倒是我等不知將軍的苦心。原本手足三兄弟,前教主仙逝,尚存教主與他煢煢相依,如我等尋釁滋事,且置教主與將軍之情於何也!”說罷,跪地磕頭認罪。司馬嘯聽了潸然淚下。張詡又說:“末將罪之大,自然不願辯解。隻是有一事末將不敢欺瞞。”說著,從懷中取出睿公所賜的銀錢。司馬嘯問:“此乃何物?”張詡道:“三將軍以我等滋事是為他素日恩薄所致,故令睿公賞賜末將數金,末將不敢當麵回絕,既見教主,理應交割此事。”司馬嘯臉色一沉,想要再問時,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低頭再看張詡神色,其人泰然自若,分毫沒有怯弱之態,回頭細想李溫形容猥瑣,舉止鬼祟,倒是十分可疑。於是便問他:“李溫等人,可曾同與你受了恩賞?”張詡便以密謀之策對之,因答道:“三將軍對末將頗有偏愛,因他昨夜怒打了末將,所以今日謝罪之時,他特意安排了睿公請良醫為我治傷,並賜了這些金銀。行賞之地乃是後廳,李溫等人奉將軍之令在前廳等候,我隻當是他故意籠絡人心,就沒多想,也不便細問李溫等人,故而,不知他是否也得了賞錢。”說到這裏,那司馬嘯臉色已經鐵青,不用再問,必是懷疑李溫被司馬衝使錢封了嘴,而張詡又在後廳多時,萬一有詐,豈不令他與叡公密謀串通好了!司馬嘯心中罵道:“李溫貪財誤事,見異思遷,必不能久用。況且我已將所謀之事多半給他說過,萬一他暗中倒戈,豈不壞了大事!”遂使人去傳司馬書來。回頭看見張詡尚在待命,而舜煐又在他府中侯著,此時李溫已不能再用,張詡雖然忠義,卻也難辨真假,心想倒不如讓他主事於外,另使人暗中試探,一旦他與舜煐通謀,可與李溫一並殺之,以絕後患!於是命他代理教主之職暫與司馬衝之徒小酌,待他打理了內事再與舜煐相見。張詡不知何意,便領命來見舜煐。張詡走後,司馬嘯另使一人暗中觀察,並再三囑咐謹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