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臣震主
人臣立社稷大功,負海宇重望,久在君側,為所敬畏,其究必至於招疑毀。漢高祖有天下,韓信之力為多,終以挾不賞之功,戴震主之威,至於誅滅。霍光擁昭立宣,勢侔人主,宣帝謁見高廟,光從驂乘,上內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其家既覆,俗傳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於驂乘。”周亞夫平定七國,景帝怒其固爭栗太子,由此疏之,後目送其出,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訖以無罪殺之。謝安卻苻堅百萬之眾,晉室複存,功名既盛,險詖求進之徒,多毀短之,孝武稍以疏忌,又信會稽王道子之奸扇,至使避位出外,終以至亡。齊文宣之篡魏,皆高德政之功,德政為相,數強諫,帝不悅。謂左右曰:“高德政恒以精神淩逼人。”遂殺之,並其妻子。隋文帝將篡周,欲引高熲入府,熲忻然曰:“願受驅馳,縱公事不成,亦不辭滅族。”及帝受禪,用為相二十年,朝臣莫與為比。熲自以為任寄隆重,每懷至公,無自疑意。積為獨孤皇後、漢王諒等所譖,帝欲成其罪,既罷之後,至雲:“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無高熲。不可以身要君,自雲第一也。”迨於煬帝,竟以冤誅。郭子儀再造王室,以身為天下安危,權任既重,功名複大,德宗即位,自外召還朝,所領副元帥諸使悉罷之。李晟以孤軍複京城,不見信於庸主,使之晝夜泣,目為之腫,卒奪其兵,百端疑忌,幾於不免。李德裕功烈光明,佐武宗中興,威名獨重,宣宗立,奉冊太極殿,帝退謂左右曰:“向行事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顧我,毛發為之森豎。”明日罷之,終於貶死海外。若郭崇韜、安重誨皆然也。
五經秀才
唐楊綰為相,以進士不鄉舉,但試辭賦浮文,非取士之實,請置《五經》秀才科。李棲筠、賈至以綰所言為是,然亦不聞施行也。
陶潛去彭澤
《晉書》及《南史·陶潛傳》,皆雲:“潛為彭澤令,素簡貴,不私事上官。郡遣督郵至,縣吏白:‘應束帶見之。’潛歎曰:‘吾不能為五鬥米折腰,拳拳事鄉裏小人。’即日解印綬去,賦《歸去來》以遂其誌。”案陶集載此辭,自有序,曰:“餘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彭澤去家百裏,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歸歟之情。何則?質性自然,非矯勵所得,饑凍雖切,違己交病。悵然慷慨,深愧平生之誌,猶望一稔,當斂裝宵逝。尋程氏妹喪於武昌,情在駿奔,自免去職,在官八十餘日。”觀其語意,乃以妹喪而去,不緣督郵。所謂矯厲違己之說,疑必有所屬,不欲盡言之耳!詞中正喜還家之樂,略不及武昌,自可見也。
羌戎畏服老將
漢先零羌犯塞,趙充國往擊之。羌豪相數責曰:“語汝亡反,今天子遣趙將軍來,年八九十矣,善為兵。今請欲一鬥而死,可得邪!”充國時年七十六,訖平之。唐代宗時,回紇、吐蕃合兵入寇,郭子儀單騎見回紇,複與之和。諸酋長皆大喜曰:“向以二巫師從軍,巫言:‘此行甚安穩,不與唐戰,見一大人而還’。今果然矣。”郭公是時年七十,乃知羌、戎畏服老將如此。班超久在西域,思歸,故其言雲:“蠻夷之俗,畏壯侮老。”蓋有為而雲。
古人字隻一言
《檀弓》雲:“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周道也。”古之人命字,一而已矣。初曰子,已而為仲為伯,又為叔為季,其老而尊者為甫,蓋無以兩言相連取義。若屈原《離騷經》:“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案《史記》原字平,所謂“靈均”者,釋“平”之義,以緣飾詞章耳。下至西漢,與周相接,故一切皆然。除子房、子卿、子孟、子政、子孺、子長、子雲、子兄、子真、子公、子陽、子賓、子幼之外,若仲孺、仲卿、仲子、長卿、少卿、孺卿、君卿、客卿、遊卿、翁卿、聖卿、長君、少君、稚君、遊君、次君、贛君、近君、曼君、王孫、翁孫、次公、少公、孟公、遊公、仲公、長公、君公、少叔、翁叔、長叔、中叔、子叔、長倩、曼倩、次倩、稚季、長孺、仲孺、幼孺、少孺、次孺、翁孺、君孺、長翁、弱翁、仲翁、少翁、君房、君賓、君倩、君敖、君蘭、君長、君仲、君孟、少季、少子、少路、少遊、稚賓、稚圭、稚遊、稚君、巨先、巨君、長賓、長房、翁思、翁子、翁仲之類,其義隻從一訓,極為雅訓。至於婦人,曰少夫、君俠、政君、君力、君弟、君之、阿君。單書一字者,若陳勝字涉,項籍字羽,彭越字仲,張歐、吳廣、枚乘字叔,楚元王字交,朱雲字遊,爰盎字絲,張釋之字季,鄭當時字莊,劉德字路,眭弘字孟。迨東漢以下,則不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