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0章 卷六十七(十五則)(1 / 3)

庾公之斯

《孟子》:“逄蒙學射於羿,盡羿之道,思天下惟羿為愈己,於是殺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公明儀曰:‘疑若無罪焉。’曰:‘薄乎雲爾,惡得無罪?’”此一段既畢,而繼之曰:“鄭人使子濯孺子侵衛,衛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吾死矣夫!,問其仆曰:‘追我者誰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其仆曰:‘庾公之斯,衛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謂也?’曰:‘庾公之斯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也。’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為不執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執弓’。曰:‘小人學射於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學射於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雖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廢。’抽矢,扣輪,去其金,發乘矢而後反”。

《孟子》書子濯、庾公一段,幾二百字,其旨以謂使羿如子濯,得尹公而教之,則必無逄蒙之禍。然前段結尾,自常為文者處之,必雲如子濯孺子施教於尹公之他則可,不然,後段之末,必當雲:以是事觀之,羿之不善取友,至於殺身,其失如此,然後文體相屬。茲判為兩節,若不關聯,而宮商相宣,律呂明煥,立言之妙,是豈步趨模仿所能仿佛哉?人為兒童時,便讀此章,未免深識其趣,故因表出而極論之。《左氏傳》書衛獻公奔齊雲:“尹公他學射於庾公差,庾公差學射於公孫丁。他與差為孫林父追公,公孫丁禦公。庚公差曰:‘射為背師,不射為戮,射為禮乎’!射兩而還。尹公他曰:“‘子為師,我則遠矣’。乃反之。公孫丁授公轡而射之。貫他臂”。即《孟子》所引者,而名字、先後、美惡皆不同。

萬事不可過

天下萬事不可過,豈特此也?雖造化陰陽亦然。雨澤所以膏潤四海,然過則為霖淫;陽舒所以發育萬物,然過則為燠亢。賞以勸善,過則為僭;刑以懲惡,過則為濫。仁之過,則為兼愛無父,義之過,則為為我無君。執禮之過,反鄰於諂;尚信之過,至於證父。是皆偏而不舉之弊,所謂過猶不及者。揚子《法言》雲:“周公以來,未有漢公之懿也,勤勞則過於阿衡”,蓋諂王莽也。後之議者,謂阿衡之事不可過也,過則反,乃誚莽耳。其旨意固然。

致仕官上壽

國朝大臣及侍從致仕後,多居京師。熙寧中,範蜀公自翰林學士以本官戶部侍郎致仕,同天節乞隨班上壽,許之。遂著為令。元祐初,韓康公以故相判大名府,還都,拜司空致仕,值太皇太後受冊禮畢,乞隨班稱賀,降詔免赴。皆故事也。

桃花笑春風

王荊公集古《胡笳詞》,一章雲:“欲問平安無使來,桃花依舊笑春風。”後章雲:“春風似舊花仍笑,人生豈得長年少?”二者貼合,如出一手,每歎其精工。其上句蓋用崔護詩,後一句久不見其所出。近讀範文正公《靈岩寺》一篇雲:“春風似舊花猶笑”,以“仍”為“猶”,乃此也。李義山又有絕句雲:“無賴夭桃麵,平時露井東。春風為開了,卻擬笑春風。”語意兩極其妙。

嚴先生祠堂記

範文公正守桐廬,始於釣台建嚴先生祠堂,自為《記》,用《屯》之初九,《蠱》之上九,極論漢光武之大,先生之高,財二百字。其歌詞雲:“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長。”既成,以示南豐李泰伯。泰伯讀之,三歎味不已,起而言曰:“公之文一出,必將名世,某妄意輒易一字,以成盛美”。公瞿然握手扣之。答曰:“雲山江水之語,於義甚大,於詞甚溥,而德字承之,乃似趢趚,擬換作‘風’字,如何”?公凝坐頷首,殆欲下拜。

張伯玉守河陽,作《六經閣記》,先托遊士及在職者各為之,凡七八本,既畢,並會於府,伯玉一一閱之,取紙書十四字,遍示客曰:“六經閣,諸子、史、集在焉,不書,尊經也。”時曾子固亦預坐,驚起摘伏。邁頃聞此二事於張子韶,不能追憶經閣所在及其文竟就於誰手,後之君子,當有知之者矣。

大言誤國

隗囂謀畔漢,馬援勸止之甚力,而其將王元曰:“今天水全富,士馬最強,案秦舊跡,表裏河山。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穀關。”囂反遂決,至於父子不得其死,元竟降漢。

隋文帝伐陳,大軍臨江,都官尚書孔範言於後主曰:“長江天塹,古以為限隔南北,今日虜軍豈能飛度邪?臣每患官卑,虜若渡江,臣定作太尉公矣。”或妄言北軍馬死,範曰:“此是我馬,何為而死?”帝笑以為然,故不為深備。已而國亡,身竄遠裔。

唐元宗有克複中原之誌,及下南閩,意以謂諸國可指麾而定,而事力窮薄,且無良將。魏岑因侍宴言:“臣少遊元城,好其風物,陛下平中原,臣獨乞任魏州。”元宗許之。岑趨墀下拜謝,人皆以為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