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白習製科
白樂天、元微之同習製科,中第之後,白公寄微之詩曰“皆當少壯日,同惜盛明時。光景嗟虛擲,雲霄竊暗窺。攻文朝矻矻,講學夜孜孜。策目穿如劄,毫鋒銳若錐。”注雲:“時與微之結集策略之目,其數至百十,各有纖鋒細管筆,攜以就試,相顧輒笑,目為毫錐。”乃知士子待敵,編綴應用,自唐以來則然,毫錐筆之名起於此也。
門生門下見門生
後唐裴尚書年老致政。清泰初,其門生馬裔孫知舉,放榜後引新進士謁謝於裴,裴歡宴永日,書一絕雲:“官途最重是文衡,天與愚夫作盛名。三主禮闈今八十,門生門下見門生。”時人榮之。事見蘇耆《開譚錄》。予以《五代登科記》考之,裴在同光中三知舉,四年放進士八人,裔孫預焉。後十年,裔孫為翰林學士,以清泰三年放進士十三人,茲所書是已。裔孫尋拜相,新史亦載此一句雲。白樂天詩有《與諸同年賀座主高侍郎新拜太常同宴蕭尚書亭子》一篇,注雲:“座主於蕭尚書下及第。”予考《登科記》,樂天以貞元十六年庚辰中書舍人高郢下第四人登科,郢以寶應二年癸卯禮部侍郎蕭昕下第九人登科,迨郢拜太常時,幾四十年矣。昕自癸卯放進士之後,二十四年丁卯,又以禮部尚書再知貢舉,可謂壽俊。觀白公所賦,益可見唐世舉子之尊尚主司也。
韓蘇杜公敘馬
韓公《人物畫記》,其敘馬處雲:“馬大者九匹,於馬之中又有上者下者焉,行者,牽者,奔者,涉者,陸者,翹者,顧者,鳴者,寢者,訛者,立者,齕者,飲者,溲者,陟者,降者,癢磨樹者,噓者,嗅者,喜而相戲者,怒相齧者,秣者,騎者,驟者,走者,載服物者,載狐兔者,凡馬之事二十有七焉。馬大小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秦少遊謂其敘事該而不煩,故仿之而作《羅漢記》。坡公賦《韓幹十四馬》詩雲:“二馬並驅攢八蹄,二馬宛頸鬃尾齊。一馬任前雙舉後,一馬卻避長鳴嘶。老髯奚官騎且顧,前身作馬通馬語。後有八匹飲且行,微流赴吻若有聲。前者既濟出林鶴,後者欲涉鶴俛啄。最後一匹馬中龍,不嘶不動尾搖風。韓生畫馬真是馬,蘇子作詩如見畫。世無伯樂亦無韓,此詩此畫誰當看?”詩之與記,其體雖異,其為布置鋪寫則同。誦坡公之語,蓋不待見畫也。予《雲林繪監》中有臨本,略無小異。杜老《觀曹將軍畫馬圖》雲:“昔日太宗拳毛,近時郭家師子花。今之新圖有二馬,複令識者久歎嗟。其餘七匹亦殊絕,迥若寒空動煙雪。霜蹄蹴踏長楸間,馬官廝養森成列。可憐九馬爭神駿,顧視清高氣深穩。”其語視東坡,似若不及。至於“斯須九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不妨獨步也。杜又有《畫馬讚》雲:“韓幹畫馬,毫端有神。驊騮老大,騕清新”及“四蹄雷雹,一日天池。瞻彼駿骨,實惟龍媒”之句。坡公《九馬讚》言:“薛紹彭家藏曹將軍《九馬圖》,杜子美所為作詩者也。”其詞雲:“牧者萬歲,繪者惟霸。甫為作誦,偉哉九馬。”讀此詩文數篇,真能使人方寸超然,意氣橫出,可謂“妙絕動宮商”矣。
風災霜旱
慶元四年,饒州盛夏中,時雨頻降,六七月之間未嚐請禱,農家水車龍具,倚之於壁,父老以為所未見,指其西成有秋,當倍常歲,而低下之田,遂以潦告。餘幹、安仁乃於八月罹地火之厄。地火者,蓋苗根及心,孽蟲生之,莖幹焦枯,如火烈烈,正古之所謂蟊賊也。九月十四日,嚴霜連降,晚稻未實者,皆為所薄,不能複生,諸縣多然。有常產者,訴於郡縣,郡守孜孜愛民,有意蠲租,然僚吏多雲:“在法無此兩項。”又雲:“九月正是霜降節,不足為異。”案白樂天諷諫《杜陵叟》一篇曰“九月霜降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幹。長吏明知不申破,急斂暴征求考課。”此明證也。予因記元祐五年蘇公守杭日,與宰相呂汲公書,論浙西災傷曰:“賢哲一聞此言,理無不行,但恐世俗諂薄成風,揣所樂聞與所忌諱,爭言無災,或有災而不甚損。八月之末,秀州數幹人訴風災,吏以為法有訴水旱而無訴風災。閉拒不納,老幼相騰踐,死者十一人。由此言之,吏不喜言災者,蓋十人而九,不可不察也。”蘇公及此,可謂仁人之言。豈非昔人立法之初,如所謂風災、所謂早霜之類,非如水旱之田可以稽考,懼貪民乘時,或成冒濫,故不輕啟其端。今日之計,固難添創條式。但凡有災傷,出於水旱之外者,專委良守令推而行之,則實惠及民,可以救其流亡之禍,仁政之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