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仍然懷抱著百般的疑心
對你的每一個映影!
你展開像個千瓣的花朵!
鮮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那溫存襲人的花氣,伴著晚涼:
我說花兒,這正是春的捉弄人,
來偷取人們的癡情!
你又學葉葉的書篇隨風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個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著,我不斷的在說話:
我卻仍然沒有回答,一片的沉靜
永遠守住我的魂靈
徐誌摩說:“我是天空裏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林徽因說:“我卻仍然懷抱著百般的疑心/對你的每一個映影!”你向我吐露了所有的心聲,而我沉默如鏡,看得見你的愛,卻看不見我的回應。“永遠守住我的魂靈”,林徽因守著自己的愛,怕一撒手,萬念俱灰,所以她沒有給轟轟烈烈愛著自己的徐誌摩回應。而即使她和梁思成是相親相愛的夫妻,但林徽因的愛也不會比梁思成多一點。她一直都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的魂靈。隻有在她的建築事業上她才肯全身心交付,愛得無比投入,那些一磚一瓦曆經人世多番輪回早看淡塵世悲歡,絕不會愛她一分,她也愛得把生命交付也在所不惜。隻有麵對它,她才是那啼血的夜鶯,一生謳歌它至死!梁從誡亦說過:“母親愛文學,但隻是一種業餘愛好,往往是靈感來時才欣然命筆,更不會去為賦新詞強說愁。然而,對於古建築,她卻和父親一樣,一開始就是當作一種近乎神聖的事業來獻身的。”
所以人們總是看到徐誌摩癡情,沒看到林徽因癡情,她的癡情不在他們,而是如同張曉風說的:“女子所愛的豈不也是春天的湖山,山間的情嵐。嵐中的萬紫千紅,女子所愛的是一切好氣象,好情懷,是她自己一寸心頭萬頃清澈的愛意,是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盡的滿腔柔情。像一朵菊花的‘抱香技頭死’,一個女子緊緊懷抱的是她自己亮烈美麗的情操。”
林徽因隻有在病到需要休養的情況下才會寫詩,而不病的時候,就在做建築研究,她把自己人生最好的時光都給了建築,而在自己病痛不堪的時候,才會去想一首首美麗的詩,讓詩歌如白雲撫慰自己疲憊的翅膀,引來微風推起它,如流水輕托自己萎頓的背鰭,供起波浪行航它,如蒹葭棲息自己殘破的薄翼,等著陽光修好它。
林徽因她愛著的建築事業總是讓她餐風露宿蓬頭垢麵地為之奔波,而她愛著的詩,讓她有了諸多的心思為自己創造最美的夢幻。據她的堂弟說林徽因寫詩常常在晚上,點上一柱清香,擺上一瓶插花,穿上一襲白綢睡袍,看著庭中一池荷葉,在清風習習中開始寫詩。“我姐對自己那一身打扮和形象得意至極,曾說‘我要是個男的,看一眼就會暈倒’,梁思成卻逗道,‘我看了就沒暈倒’,把我姐氣得要命,嗔怪梁思成不會欣賞她,太理智了。
在香山的五月,林徽因又發表了《激昂》與《一首桃花》。
桃花,
那一樹的嫣紅
像是春說的一句話
朵朵露凝的嬌豔,
是一些
玲瓏的字眼,
一瓣瓣的光紋,
又是些
柔的勻的吐息。
含著笑,
在有意無意間
生姿的顧盼。
看,——
那一顫動在微風裏
她又留下,
淡淡的,
在三月的薄唇邊,
一瞥,
一瞥多情的痕跡。
桃花是三月唇邊一瞥多情的痕跡,林徽因在香山與桃花驟然相遇,桃花成了她的詩,她成了桃花的夢。海子亦有詩:“白魚流過/桃樹樹根/嘴唇碰破在桃花上”。
其實早在1929年,徐誌摩也寫過桃花的意象的,那詩是《春的投生》,隻是他寫的那人是陸小曼,也許寫這首詩的徐誌摩,從與陸小曼婚後的幻滅裏重新尋獲了春的希望:
昨晚上,
再前一晚也是的,
在春雨的猖狂中
春
投生入冬的屍體
不覺得腳下的鬆軟,
耳鬢間的溫馴嗎?
樹枝上浮著青,
潭裏的水漾成無限的纏綿;
再有你我肢體上
胸膛間的異樣的跳動;
桃花早已開上你的臉,
我在更敏銳的消受
你的媚,吞咽
你的連珠的笑;
你不覺得我的手臂
更迫切的要求你的腰身,
我的呼吸投射在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