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浮煙似的詩人的腳步(2)(1 / 3)

如同萬千的飛螢投向火焰?

這些,還有別的許多說不盡的,

和著鳥雀們的熱情回蕩,

都在手攜手的讚美著

春的投生。

兩個人遇見桃花都有了別樣的心思,徐誌摩眼中的桃花已經是人麵不知何處去,隻有新開的桃花依舊笑春風。而林徽因眼中的桃花也許隻是香山的桃花而已,可是在桃花的再一次心動裏,徐誌摩何嚐又不是那一瞥多情的痕跡?!

6月的某個夜,沒有月,林徽因寫了《山中一個夏夜》——

山中一個夏夜,深得

像沒有底一樣;

黑影,鬆林密密的;

周圍沒有點光亮。

對山閃著隻一盞燈——兩盞

像夜的眼,夜的眼在看!

滿山的風全躡著腳

像是走路一樣;

躲過了各處的枝葉

各處的草,不響。

單是流水,不斷的在山穀上

石頭的心,石頭的口在唱。

蟲鳴織成那一片靜,寂寞

像垂下的帳幔;

仲夏山林在內中睡著,

幽香四下裏浮散。

黑影枕著黑影,默默的無聲,

夜的靜,卻有夜的耳在聽!

這個夏夜沒有月,沒有月,難有詩。因為,沒有月,如何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沒有月如何待月西廂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沒有月,如何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沒有月,如何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沒有月,相思也無著。但林徽因在沒有月的夏夜聽見了夜的聲音,石頭唱歌的聲音,鳴蟲歌吟的聲音,眼睛閉起來,心靈的眼睛打開,就會看到看不見的美麗。

沒有月,你才能看見一盞依稀的孤燈,沒有月才能看見漫天的星辰落宇,一顆星暗掉,無數顆星宇亮起來,在沒有月的夜,人們看到的是月亮以外寬闊的世界。王維在月出驚山鳥之前,才有一顆恬淡的心看見“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就像張曉風在黑夜裏,繁星下,發現:“忽然,我感到自己被桂香包圍了。一定有一裸桂樹,我看不見,可是,當然,它是在那裏的。桂樹是一種在白天都不容易看見的樹,何況在黑如鬆煙的夜裏,如果一定要找,用鼻子應該也找得到。但,何必呢?找到桂樹並不重要,能站在桂花濃馥古典的香味裏,聽那氣息在噫吐什麼,才是重要的。我在庭園裏繞了幾圈,又毫無錯誤地回到桂花的疆界裏,直到我的整個肺納甜馥起來。有如一個信徒和神明之間的神秘經驗,那夜的桂花對我而言,也是一場神秘經驗。有一種花,你沒有看見,卻篤信它存在。有一種聲音,你沒有聽見,卻自知你了解。”

林徽因沒有與愛情相約黃昏後,就不會時時看著月上柳梢頭,沒有以愛情為一生的視界,所以她擁抱了浩天闊宇,周身散發出這陣陣暗夜的桂花香。

徐誌摩寫過一首詩《起造一座牆》:

我要你的愛有純鋼似的強,

在這流動的生裏起造一座牆;

任憑秋風吹盡滿園的黃葉,

任憑白蟻蛀爛千年的畫壁;

就使有一天霹靂震翻了宇宙,——

也震不翻你我“愛牆”內的自由!

徐誌摩一生看重愛情,所以他用愛情給自己起造了一座牆,他在牆內自由地愛得天翻地覆,可是他的一生也就到此了,到得剛剛好,我們要看徐誌摩眾所周知的成就,隻會看到他一首首因愛而生的詩篇,當然不是愛情詩人的徐誌摩也沒什麼意思,徐誌摩給自己圍了一座牆,而他卻是一枝紅杏出牆來,我們牆外行人,癡迷於牆裏佳人笑。而如果僅僅隻是沉耽在愛河裏的林徽因,也沒什麼意思。人們更喜歡的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有著無上的冠冕,而愛情隻不過是她的花邊!

若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是林徽因送給繈褓中的兒子的詩篇,那麼林徽因在香山寫的《笑》就像是送給女兒的詩。這一年她的女兒差不多快2歲了,正是一個孩子露珠一般純真的時刻,輕輕一番逗弄都能引來孩子無憂的大笑,世界於這樣的孩子正是仙境一般的美麗,她會為了世間一件細微的小事而笑得無所保留、無拘無束,比如輕風吹起她惺忪的鬈發,鬈發輕輕蹭過她耳朵的那一陣輕癢:

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

和唇邊渾圓的漩渦。

豔麗如同露珠,

朵朵的笑向

貝齒的閃光裏躲。

那是笑——神的笑,美的笑;

水的映影,風的輕歌。

笑的是她惺鬆的鬈發,

散亂的挨著她耳朵。

輕軟如同花影,

癢癢的甜蜜

湧進了你的心窩。

那是笑——詩的笑,畫的笑;

雲的留痕,浪的柔波。

7月7日這一天,徐誌摩來到香山探望了林徽因,向晚的豔陽照在林家的矮牆上,藤蘿正在入秋,徐誌摩看了好久,1925年他寫的詩裏曾有這秋蘿:“它為我耐著,那豔色的秋蘿,/但秋風不容情的追,/追,(摧殘著它的恩思惠!)/追盡了生命的餘輝——/這回牆上不見了勇敢的秋蘿!”他曾經追尋不見的深秋藤蘿,又在林徽因養病的小院裏看見這藤蘿剛剛入秋,讓他唏噓不已。回去後,他給林徽因寫信說:“我愁望著雲濘的天和泥濘的地,直擔心你們上山一路平安。到山上大家都安好否?我在記念……我還牽記你家矮牆上的豔陽。此去歸來時難說完,敬祝山中人‘神仙生活’快樂康強。”隨著信,他還附上了一首《你去》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