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無所知的還有另一個女子,徐誌摩死後陸小曼為他整理詩集《雲遊》,將這首詩收為第一篇。可是她說:“洵美叫我寫摩的《雲遊》的序,我還不知道他這《雲遊》是幾時寫的呢!”徐誌摩的一顆心給了林徽因——你不在我身邊,我依然愛你;你已經離開,我仍然愛你;你心中沒有我,我還是愛你;愛得已經這麼痛苦,可我還是想要愛你嗬。而陸小曼也一樣是這個一直站在他的身後看他看著別人,眼裏滿含愛的光亮……
9月林徽因寫了《深夜裏聽到樂聲》——
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
輕彈著,
在這深夜,稠密的悲思。
我不禁頰邊泛上了紅,
靜聽著,
這深夜裏弦子的生動。
一聲聽從我心底穿過,
忒淒涼
我懂得,但我怎能應和?
生命早描定她的式樣,
太薄弱?
是人們的美麗的想象。
除非在夢裏有這麼一天,
你和我?
同來攀動那根希望的弦。
據說這首詩是回應徐誌摩的《月夜聽琴》——
是誰家的歌聲
和悲緩的琴音
星茫下,鬆影間,
有我獨步靜聽。
音波,震顫的音波,
穿破昏夜的淒清,
幽冥,草尖的鮮露,
動蕩了我的靈府。
我聽,我聽,我聽出了
琴情,歌者的深心。
枝頭的宿鳥休驚,
我們已心心相印。
休道她的芳心忍,
她為你也曾吞聲,
休道她淡漠,冰心裏
滿蘊著熱戀的火星。
記否她臨別的神情,
滿眼的溫柔和酸辛,
你握著她顫動的手——
一把戀愛的神經!
記否你臨別的心境,
冰流淪徹你全身,
滿腔的抑鬱,一海的淚,
可憐不自由的靈魂?
鬆林中的風聲喲!
休擾我同情的傾訴;
人海中能有幾次
戀潮淹沒我的心濱?
那邊光明的秋月,
已經脫卸了雲衣,
仿佛喜聲的笑道;
‘戀愛是人類的生機!’
我多情的伴侶喲!
我慕你蜜甜的愛唇,
卻不到黃昏和琴音
聯就了你我的神交!
深夜裏聽到樂聲破空而來,銜來了過往的記憶,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在撥弄著往事的劫灰,為什麼是又呢,因為你曾經彈過這樣的悲思,當初我懂得,現在我也懂的。也許當年我曾給過你期許,如今這期許我隻想對你說是夢,一直都是夢。
徐誌摩曾經固執地以為林徽因為自己心動過的,可是多年後已為人母的林徽因,隻說一句,我懂。正因為懂得,所以才無情。所以林徽因才會在徐誌摩死後2個月對胡適坦承她所愛的:“我的教育是舊的,我也變不出什麼新的人來,我隻要“對得起”人——爹娘、丈夫(一個愛我的人,對我極好的人)、兒子、家族等等,後來更要對得起另一個愛我的人,我自己有時的心,我的性情便弄得十分為難。前幾年不管對得起他不,倒容易——現在結果,也許我誰都沒有對得起,你看多冤!”
她的愛隻是一場對得起還是對不起的衡量,對得起一個愛我的人就要對不起另一個愛我的人,而我的愛呢?都對不起兩個人。
束縛自己的愛,就如同讓野馬不會脫韁,讓江河不會泛濫,讓自己的虛懷永在平靜的淵穀裏幸福安康。林徽因是懂得的,愛情不一定帶來幸福,幸福的是要的不多的自己,有一個深愛自己的人攜手到老,一個就好。但是誰會想到,那個人卻以萬劫不複的姿勢離去,讓自己為他的離去心痛一輩子,陪她一生的那個主角是拿來愛的,而決絕離開她的那個配角是拿來心痛的。不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永遠消失,再不會青衫一抹出現在自己麵前。所以後來隨著時間漸漸消失,對那人的回憶卻越來越濃起。但此刻在香山的林徽因又如何能預料到後來的一切呢?她在香山關於這場愛情的記憶此時已經到達尾聲,你的愛是我的,我的愛還是我的。
而同樣在9月林徽因寫的《情願》,大約是這一年徐誌摩去世前最後寫的詩,約好了要忘記,那在香山上突然迸發的感情一一用詩作了交代後,下山了就說我們都忘了吧,山上雲情,下山無痕。
秋天,林徽因病愈下山,和梁思成一起在中國營造學社供職。梁任法式部主任,林為“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