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與生命裏的一切相同,
我們愛得太是匆匆
匆匆到還等不及讓你愛上我
1931年11月19日,這是一個讓林徽因多麼不堪承重的一天嗬。這一天的開始,風平浪靜,而結局卻萬劫不複。
這一天,林徽因要在北京協和小禮堂為外國使節演講中國的古建築藝術,去參加她在清華小禮堂關於中國古建築的公開演講。而這個演講林徽因已準備了以徐誌摩的《常州天寧寺聞禮懺聲》一詩作開場白:
這鼓一聲,鍾一聲,磐一聲,木魚一聲,佛號一聲……
樂音在大殿裏,迂緩的,曼長的回蕩著,無數衝突的
波流諧合了,無數相反的色彩淨化了,無數現世的高
低消滅了……
這一聲佛號,一聲鍾,一聲鼓,一聲木魚,一聲磐,諧
音盤礴在宇宙間——解開一小顆時間的埃塵,收束了
無量數世紀的因果;
這是哪裏來的大和諧——星海裏的光彩,大千世界的音
籟,真生命的洪流:止息了一切的動,一切的擾攘;
在天地的盡頭,在金漆的殿椽間,在佛像的眉宇間,在
我的衣袖裏,在耳鬢邊,在官感裏,在心靈裏,在夢
裏,……
她在念著他的詩,而他卻正在散成沙散成風散成光——
徐誌摩本要乘坐飛機趕來,來之前,還給林徽因家打了電報,說下午三時準時達北平南苑機場,讓梁思成開車去接他,但是徐誌摩的下午三時就一直沒有來到,永遠也不會再有他的下午三時。
第二天,《晨報》上報道:
京平北上機肇禍。昨在濟南墜落!
機身全毀,乘客司機均燒死,天雨霧大誤觸開山。
(濟南十九日專電)十九日午後2時中國航空公司飛機由京飛平,飛行至濟南城南卅裏黨家莊,因天雨霧大,誤觸開山山頂,當即墜落山下,本報記者前往調查,見機身全焚毀,僅餘空架,乘客一人,司機二人,全被燒死,血肉黑焦,莫可辨認,郵件被焚後,郵票仿佛可見,慘狀不忍睹。
而徐誌摩就是這個乘客。但他因為座位靠後,僅衣服著火,但頭部遭到了猛烈撞擊。而梁思成一行人趕到濟南,他帶去了林徽因和自己一起用鐵樹葉作主體綴以白花的希臘風格的小花圈,而徐誌摩的一張照片鑲嵌在中間。返回北平之前,梁思成按林徽因的叮囑,到墜機現場悄悄撿了飛機殘骸中的一塊木板,而這塊木板,林徽因一直把它掛在臥室的牆壁上,直到去世,以此紀念,餘生無盡。
徐誌摩,一直以為自己的愛隻是自己的獨角戲,卻以生命換來一次女主角上場的機會。他於36歲散盡風華,這個消息太過慘烈,讓林徽因在兩周後寫的《悼誌摩》裏失魂落魄:“我們不迷信的,沒有宗教地望著這死的帷幕,更是絲毫沒有把握。張開口我們不會呼籲,閉上眼不會入夢,徘徊在理智和情感的邊沿,我們不能預期後會,對這死,我們隻是永遠發怔,吞咽枯澀的淚;待時間來剝削著哀慟的尖銳,痂結我們每次悲悼的創傷。那一天下午初得到消息的許多朋友不是全跑到胡適之先生家裏麼?但是除去拭淚相對,默然圍坐外,誰也沒有主意,誰也不知有什麼話說,對這死!
誰也沒有主意,誰也沒有話說!事實不容我們安插任何的希望,情感不容我們不傷悼這突兀的不幸,理智又不容我們有超自然的幻想!默然相對,默然圍坐……而誌摩則仍是死去沒有回頭,沒有音訊,永遠地不會回頭,永遠地不會再有音訊。”
徐誌摩之前回南方時曾去林徽因家,可是林徽因夫婦不在家,便喝了一壺茶,留下一行字走了:“定明早六時飛行,此去存亡不卜……”
林徽因為這話心中不痛快,忙給他電話——
“你放心。”他說,“很穩當的,我還要留著生命看更偉大的事跡呢,哪能便死?……”
話雖是這樣說,他卻是已經死了整兩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