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每一瓣靜處的月明(2)(2 / 2)

一杯清茶或者咖啡,些微的點心,拌著文學的大氣,藝術的美,談論著天南與地北,古今和中外。蕭乾說這位女主人的茶會對當年的文學青年“就像在剛起步的馬駒子後腿上,親切地抽了那麼一鞭。”慕名而來的人常常流連忘返,徘徊在此桃蹊之上,見人間四月的春色,真正是花底天寬春無限。

據蕭乾回憶說:

“一九三三年深秋,……接到沈先生的信,大意是說:一位絕頂聰明的小姐看上了你那篇《蠶》,要請你去她家吃茶。星期六下午你可來我這裏,咱們一道去。

……星期六吃過午飯我就蹬上腳踏車,斜穿過大鍾寺進城了。兩個小時後,羞怯怯地隨著沈先生從達子營跨進了總布胡同那間有名的‘太太的客廳’。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林徽因。”

“在去之前,原聽說這位小姐的肺病已經相當重了,而那時的肺病就像今天的癌症那麼可怕。我以為她一定是穿了睡衣,半躺在床上接見我們呢!可那天她穿的卻是一套騎馬裝,話講得又多又快又興奮。不但沈先生和我不大插嘴,就連在座的梁思成和金嶽霖兩位也隻是坐在沙發上邊叭嗒著煙鬥,邊點頭讚賞。給我留下印象的是,她完全沒提到一個‘病’字。”

這個“太太客廳”成為了當時乃至當今被北京城所念念不忘的一種文化的光華,也可以說是中國最有名氣的一個私家沙龍,而這個沙龍,隻因著這位太太,梁思成的妻,大家眼中的林先生,才可以是活生生的“歡聲裏,清歌閑發,一曲繞梁塵”的美麗。

對文化的討論現在依然還存在於北京某個小家小院的清燈下愜意地清談間,或者某個酒吧裏柔黃的光線下溫婉的竊竊私語間,亦或是某個飯館觥酬交錯間的激情討論之中,也許這正是北京,這座城市的最美麗最大器的所在,這裏,文化可以用來與一班誌同道合者閑閑地討論,而不是僅僅用來讀、用來寫亦或隻是用來學習的境地。

很有意味的是,“太太的客廳”一詞最早在文學刊物上正式出現,來自於冰心那篇虛構的小說,人們都說是影射林徽因。其實這小說隻不過借用了一些林徽因的沙龍背景,我們可以跟隨冰心的筆下回到當年這間林徽因的小屋——

“時間是一個最理想的北平的春天的下午,溫煦而光明。地點是我們太太的客廳。……我們的太太自己以為,她的客人們也以為她是當時當地的一個‘沙龍’的主人。當時當地的藝術家,詩人,以及一切人等,每逢清閑的下午,想喝一杯濃茶,或咖啡,想抽幾根好煙,想坐坐溫軟的沙發想見見朋友,想有一個明眸好齒、能說會道的人兒,陪著他們談笑,便不須思索的拿起帽子和手杖,走路或坐車,把自己送到我們太太的客廳裏來。”

“在我們太太那‘軟豔’的客廳裏,除了玉樹臨風的太太,還有一個被改為英文名字的中國傭人和女兒彬彬,另外則雲集著科學家陶先生、哲學教授、文學教授,一個‘所謂藝術家’名叫柯露西的美國女人,還有一位‘白袷臨風,天然瘦削’的詩人。此詩人頭發光溜溜地兩邊平分著,白淨的臉,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態度瀟灑,顧盼含情,是天生的一個‘女人的男子’。”

冰心還影射了林徽因與詩人曖昧的感情。當眾人散去,那位詩人一直等到最後,想與“我們的太太”一起外出看戲,可是隨著太太的先生的歸來與太太臨陣退縮,詩人隻好無趣地告別“客廳”,寂寞地消失在夜色蒼涼中——

詩人拍了拍身上的煙灰,對我們的太太說:“那麼我走了,明天見罷。我還要回去寫幾封信,我也太懶,晚上屋子裏又冷,總不想拿筆,總挨朋友們的罵。”我們的先生站了起來,說:“你不是有飯局麼,怎麼又到冷屋子裏去寫信?若如此,就在我們這裏用了晚飯再走。”詩人凝神看著爐火,回頭笑說:“不用晚飯了,我也吃不下。我已住慣了冷屋子,正是‘慚慣了單寒羈旅’!”他一麵笑著吟哦著,往外就走。我們的太太忽然站起,要叫住詩人,詩人有我們的先生送著,已走出小院門口了……

當然這是一篇諷刺的小說,冰心最後寫這個詩人走出去以後:“門外是暮色逼人,詩人叫來了拱腰縮頸站在牆隅的車夫,一步跨上車去,伸直了腿,深深的向天噓了一口氣,說:‘走,六國飯店!’”

據說林徽因送了一壇山西老陳醋給冰心,但又有說那陳醋是從山西考察回來的梁思成送的。

冰心92歲接受采訪時,借著文壇一件“小說影射侵犯名譽權”的大案子,冰心說:“《太太的客廳》那篇,蕭乾認為寫的是林徽因,其實(原型)是陸小曼,”冰心特別舉出一個證據:小說描寫“客廳裏掛的全是她(陸小曼)的照片。”

當年暗鬥的風雲散盡,那些劫灰經曆了半個世紀,由後人們金鳧銀鴨盛了來,那遺世而獨立的佳人在人間的點點滴滴都成了金粉銀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