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蓮花(2)(3 / 3)

鍾綠是一個有若羅敷一般的美女,林徽因聽一個女生說起她的美:“……一間屋子裏,高高低低的點了好幾根蠟燭;多處射著影子;當中一張桌子上麵,默默的,立著那麼一個鍾綠——美到令人不敢相信的中世紀小尼姑,眼微微的垂下,手中高高擎起一支點亮的長燭。簡單靜穆,直像一張宗教畫。”

聽一個男生說著她的美,說看見她從大雨裏衝出去:“我認得是鍾綠的背影,那樣修長靈活,雖然她用了一塊折成三角形的綢巾蒙在她頭上,一隻手在項下抓緊了那綢巾的前麵兩角,像個俄國村姑的打扮。……她居然在雨裏回過頭來望一望,看見是我,她仰著臉微微一笑,露出一排貝殼似的牙齒。……”

而當林徽因見到她時,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鍾綠你長得實在太美了,你自己知道麼?”

林徽因約想看東方的蓮花的她,挑個山茶花開遍的時節,請她去坐家鄉裏最浪漫的帆船。

但後來,鍾綠竟死在一條帆船上,而她的愛人在他們結婚前一星期驟然死去。得到這個消息的林徽因:“那天晚上對著一江清流。茫茫暮靄,我獨立在岸邊山坡上,看無數小帆船順風飄過,忍不住淚下如雨,坐下哭了。我耳朵裏似乎還聽見鍾綠銀鈴似的溫柔的聲音說:‘就算你做個夢,現在你信不信昨夜答應過請人坐帆船?’”

吉公,是林徽因家外曾祖母抱來的兒子,在林徽因認識他的時候已經是個中年人,一個不喜歡讀《四書五經》,而被認為是個不讀書不上進的落魄者,但他卻喜歡著一切關於機械的新知識,但有一天,吉公離開了,不是為了機器,而是為了一個女人。而這個行為在舊家庭裏就是叛離親族,從此他的事情不再聽到有人提起。但後來林徽因聽說他已經有了子女四人,對科學也都非常嗜好,而他的境況也非常富裕。

文珍是個勇敢、善良的丫鬟,敢於追求自己的愛情,當家裏人要把她賣給錢莊管帳的時候:“我以為她又哭了,她可不,忽然立了起來,上了小山坡,顛起腳來連連折下許多桂花枝,拿在手裏嗅著……”然後,她在出嫁前逃跑了。據傳說,她跟隔壁那個革命黨跑了。

林徽因小說裏的這些人物,大多是追求自己的自由和理想而有了鮮明的人生色彩,在那個時代,人生存之艱的時候,林徽因卻在寫人的理想,寫人所追求的美夢,即使做夢的人都是如此卑微,渺小如塵埃,林徽因也會看到他們低到塵埃裏開出的花!

林徽因寫完這個小說後,金嶽霖興奮地跟朋友說:“她剛剛完成了一篇短篇小說,有節奏地展開一個接一個的美麗情節,直到高潮到來並沉入某種遙遠和崇高的境界之中,但這裏也包含著對徽因六個月的隱居生活即將結束的暗示。”

這一年,林徽因的好朋友,新月派詩人方瑋德因肺病去世了,林徽因不能抑製悲傷地寫《吊瑋德》:

……黯淡是這人間

美麗不常走來

你知道,

歌聲如果有,也隻在

幾個唇邊旋轉!

一層層塵埃,

淒愴是各自的安排。

即使狂飆不起,狂飆不起,

這遠近蒼茫,

霧裏狼煙,

誰還看得見花開!

皎皎白駒,在彼空穀,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林徽因擎一詩來到生死門前,祭出哀傷,一個在林徽因眼裏如枝頭上那頂鮮妍的好花的少年,選個春天的清晨,揮一揮袖,拽著曉天的煙霞離去,一路上“少年的微笑/和悅的/灑落在別人的新枝上”。而人間卻在亂世狼煙裏,筆墨難載,花朵難開,星隕似流火,那人騎著白馬已跨忘川。

方瑋德,這個年輕的詩人,寫過《微弱》的詩:

我在數天上的星,

我問:“是哪一顆星

正照著她的家鄉?”

星子不做聲,

這一夜

露水落在我的臉上。

我走過一條江水,

我問:“是哪個時候

你流過她的家鄉?”

水不答我話,

這一夜

沉默落在我的臉上。

微小的他生命如露垂芳草,露水一世,他與舜花同謝此世。生命何其短,卻有人在長憶他,還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因為林徽因的緬憶連著他短暫的生雖是微末卻成玉屑。

隕淚向生死,長歌對往事。經曆這麼多生離死別,林徽因再不能從容點著蓮燈,認識這玲瓏的生從容的死,一個個朋友離去,讓林徽因如一朵花開倦了也倦看蒼生,她為這位朋友的哀傷,已經不是遺憾他的早逝,而是遺憾這人間不再有花開:“人間的悵惘/你不管;/蓮葉上笑著展開/浮煙似的詩人的腳步……”芙蓉千朵,沿水開放,幾千裏,煙霞步障,那些逝去的詩人都在煙裏、霧裏,涉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