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杜晚香(3)(2 / 2)

晚香沒有說什麼。可是這個新湊合起來,還隻有三十多戶的家屬區,卻一天天變樣了,原來無人管的一個極髒的廁所忽然變得幹淨了,天天有人打掃,地麵撒了一層石灰,大家不再犯愁進廁所了。家家門前也光光亮亮,沒有煤核,垃圾煙頭。開始誰也沒有注意,也沒有人打問,隻以為是很自然的事。有些人家孩子多,買糧,買油常常感到不方便,看見晚香沒孩子,就托她捎東西,看看孩子。慢慢找她幫忙的人多了起來,先還說聲謝謝,往後也就習以為常了。有的人見她好使喚,連自己能做的事也要找她,見她在做鞋子,就請她替孩子也做一雙;看見她補衣服,也把丈夫的衣服拿來請她補補。還有向她借點糧票,或借幾角錢的,卻又不記得還。晚香對這些從不計較。反正這家屬區有了這樣一個人,人人都稱心。隊長也顧不上管她們,生活從表麵上看起來就象一漳平靜的湖水,悠然自得地過下去。李桂覺得妻子不再吵著要工作,也以為她很安心地在過日子。活了多少年,就幾乎勞累了多少年的一個孤女子,現在也該象一隻經曆了巨風惡浪的小船,找到了一個避風的小港灣,安安穩穩地過幾天太平生活了。

歡樂的夏天

七月的北大荒,天色清明,微風徐來,襲人衣襟。茂密的草叢上,厚厚的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泛出迷人的香氣。粉紅色的波斯菊,鮮紅的野百合花,亭亭玉立的金針花,大朵大朵的野芍藥,還有許許多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正如絲絨錦繡,裝飾著這無邊大地。蜜蜂、蝴蝶、蜻蜒閃著五彩繽紛的翅膀飛翔。野雞、野鴨、鷺鷥、水鳥,在低濕的水沼處處歡跳,麂子、獐子在高坡上奔竄。原來北大荒的主人們,那些黑熊、野豬、狼、狐……不甘心退處邊遠地帶,留戀著這蔚蔚群山,莽莽草原,還時常偷跑到莊稼地裏找尋食物,侵襲於主人。表麵上看來非常平靜的澤國,一切生物都在這裏為著自己的生長和生存而戰鬥。

被包圍在這美麗的天地之間的農場景色,就更是壯觀,玉米綠了,麥子黃了,油漆的鮮紅鮮紅的拖拉機、聯合收割機,宛如艦艇,馳騁在金黃色的海洋裏,劈開麥浪,滾滾前進。它們走過一線,便露出了一片黑色的土地,而金字塔似的草垛,疏疏朗朗一堆堆排列在土地之上,太陽照射在上邊,閃著耀眼的金光。汽車一部接著一部在大路上飛馳。場院裏,人聲鼎沸,高音喇叭播送著雄壯的進行曲和小調,一會兒是男低音,一會兒是女高音,各個民族的醉人的旋律,在勞動者之間飄蕩。人們好象一會兒站在高山之巔昂首環顧;一會兒浮遊在洶湧的海洋,隨波逐浪;一會兒又仿佛漫步於小橋流水之間,低徊婉轉,但最令人注意的,仍然是場院指揮部的召喚,或是關於生產數量與質量的進度的報告。

杜晚香帶領著一群家屬,一會兒在吞雲吐霧的揚場機旁喂麥粒,一會兒又在小山似的麥堆周圍舉著大掃帚,輕輕地掃著。什麼時候見過這樣多的麥子?這群穿得花花綠綠的年輕婦女,一會兒又排成雁翎隊在曬麥場上,齊頭並進翻曬麥粒。這時杜晚香覺得整個宇宙是這樣的莊嚴,這樣的美麗。她年輕了,她抬頭環望,洋溢在同伴們臉上的是熱情豪邁,歌聲與勞動糅合在一起;她低頭細看,腳下是顆顆珍珠,在她們的赤腳上滾來滾去。那熱乎乎、圓滾滾的麥粒,戲耍似地癢蘇蘇地刺著腳心。她踩了過去,又踩著回來;翻了這片,又翻那片。她好象回到了幼年,才七八歲,隻想跳躍和呼叫。可這是幸福的幼年,同當年挑著半擔水,獨自爬上高原,又獨自走回家來,整天提心吊膽的幼年是多麼的有了天淵之別!她不覺地放肆地把幼年時代的山歌,放聲唱了起來。歌聲吸引著人群,人們側耳聆聽著這來自西北高原上的牧歌,高亢清朗,油然產生了廣闊的情懷和無盡的遐想。人們驚異地望著這個經常隻默默微笑著的小女子,更多的人響應她的顫動的歌聲,情不自禁地也唱起自己熟悉的鄉歌來了。整個場院在純樸的音樂旋律中旋轉著,歌聲與笑臉四處浮動與飄揚。多麼活躍的生命,多麼幸福的人生嗬!

杜晚香在充滿愉快的勞動中,沒有疲勞的感覺,沒有饑餓的感覺。大家休息了,她不休息,大家吃飯,她也不停下手腳。在場院參加勞動的工人、家屬的工資,有計時的,有計件的,而她的工資,是既不計時,也不計件。全場院的人都用驚奇的眼光望著這個個兒不高,身子不壯,沉靜地,總是微微笑著的小女子;奇怪她為什麼有那末多使不完的勁,奇怪在她長得平平常常的臉上總有那末一股引得人家不得不去注意的一種崇高的、尊嚴而又純潔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