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王安石這篇文章批判了老子“無為而治”的思想,是一篇重要的哲學論文。

王安石認為,道有根本的道,有具體的道。根本的道出於自然,它不依賴人力而產生萬物,所以聖人對它是無所作為的。具體的道涉及到具體事物,所以必須依賴人力才能造成萬事萬物。聖人對它就不能無言,也不能無所作為。老子對涉及到人類社會的具體事物,也主張“無為”,隻講空無的“道”,就脫離社會實際了。這是針對當時反對變法革新、主張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幹的保守派而發的。

【原文】

道有本有末[1]。本者,萬物之所以生也;末者,萬物之所以成也。本者,出之自然,故不假[2]乎人之力而萬物以生也;末者,涉乎形器[3],故待人力而後萬物以成也。夫其不假人之力而萬物以生,則是聖人可以無言也、無為也;至乎有待於人力而萬物以成,則是聖人之所以不能無言也、無為也。故昔聖人之在上而以萬物為己任者,必製四術[4]焉。四術者,禮、樂、刑、政是也,所以成萬物者也。故聖人惟務修其成萬物者[5],不言其生萬物者,蓋生者屍[6]之於自然,非人力之所得預[7]矣。

老子者,獨不然,以為涉乎形器者皆不足言也、不足為也。故抵去禮、樂、刑、政而惟道之稱[8]焉。是不察於理而務高之過矣。夫道之自然者,又何預乎?惟其涉乎形器,是以必待於人之言也、人之為也。其書曰:“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9]夫轂輻之用,固在於車之無用,然工之琢削未嚐及於無者,蓋無出於自然之力,可以無與也。今之治車者,知治其轂輻,而未嚐及於無也,然而車以成者,蓋轂輻具,則無必為用矣。如其知無為用而不治轂輻,則為車之術固已疏[10]矣。

今知無之為車用,無之為下天用,然不知所以為用也。故無之所以為用者,以有轂輻也;無之所以為天下用者,以有禮、樂、刑、政也。如其廢轂輻於車,廢禮、樂、刑、政於天下,而坐[11]求其無之為用也,則亦近於愚矣。

【注釋】

[1]道有本有末:道,原指法則、規律。道有根本的道(本),有具體的道(末)

。所謂根本的道,指自然界物質性的元氣;所謂具體的道,指元氣的運動變化所產生出來的具體事物。王安石所說的道,和老子所謂的道是根本不同的。老子所說的“道”,不是物質實體,而是虛無的東西,他認為世界上先有這個無形無影的“道”,然後由“道”產生萬物。所以道又等於“無”,“無”產生“有”。“無”是根本的,“有”是派生的。就是說先要“無為”,然後才能“有為”。所以老子的哲學是唯心主義的觀點。[2]假: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