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 愛,卻無所附麗——論《傷逝》女主人公子君的悲劇意義(2 / 2)

於是,子君把自己已陷入了中國封建傳統婦女的“天性”事業中。她渴望能夠主宰自己的新生活,又把這新生活理解得過於狹隘;她厭惡封建禮教,卻又對其認識浮淺,把自己的從屬地位看作天經地義而又不思改變。繁複單調的生活使她在某些時候出現了中國婦女的感情麻木狀態。在生活中遇到不快和憂愁,就暗自埋在潛意識裏,這時阿隨成了她感情唯一的寄托者。她先前的勇敢和無畏,似乎又隻有在與“官太太的暗鬥”中才能體現出來,將自己的喜怒哀樂統統維係於平庸的生活中。她並不像易卜生筆下的娜拉,決然離開丈夫出走,尋找新的出路,而是等待著讓生命隨著希望一同幻滅。如果我們不能透過這種表層來看子君的潛在心理,就不能更好地理解涓生、子君之間的愛情婚姻悲劇,就不能更深刻認識表現在子君理性上中國傳統封建社會千百萬的女性自我人格的空前失落和缺失,空前的人性自我壓抑和性格深層的矛盾衝突。自己依附於涓生,自認為並非封建製度所致,而是愛的緣故,一切都好像是那樣的不容非議,一切又都是那樣的疑惑不解,這就看出她的幼稚、簡單、耽於幻想而不切實際。因此,當涓生說“我已經不愛你了”,她“臉色陡然變成灰黃死了似的”。她失去了愛情,就等於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生命。因為涓生所宣講的易卜生、雪萊這些精神領袖,從來沒有指導她離開舊家庭以後,哪裏還有新的生路,怎樣跨出新的一步,所以她隻好走回頭路,重返舊家庭,從絕望走向了毀滅。子君的悲劇不僅是愛情悲劇,而且是人生悲劇。因為她的人生就是戀愛、結婚、當妻子、料理家務。總之,是圍繞著愛情的產生、發展和消亡而轉移。

子君的悲劇表明,在“五四”時期初步覺醒的青年身上所潛伏著的自身弱點。雖然他們對封建傳統采取決絕的態度,雖然他們大膽追求個性解放,然而,不難看出,封建傳統意識潛移默化對他們靈魂的啃噬,是他們所不能自覺的。特別是子君,傳統封建倫理道德在她的人格深層打上了深深的烙印,要清除這些“舊跡”,無疑是一個痛苦而漫長的過程。同時,作為個性解放主義的追求者,且不論這種資產階級個性解放思想本身的缺陷,就憑著小知識分子那天真而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要在那個封建禮教和宗法勢力十分強大的社會環境中尋覓理想,追求個人幸福的生活,勢必會被嚴酷的現實撞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