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高大哥拍拍歐陽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所以大家出來打工都不容易,做事做人都要有原則,要遵紀守法,相互團結,有什麼困難共同想辦法”。坐了一會,眼看時間不早了,大家才起身告辭。臨別,高陽特地握著文平的手說:“聽說你的運氣不錯,好好幹,將來一定有出息!”一路上,文平反複想著他的話,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回到宿舍,文平才記起還沒寫信回去,肯定家裏人在擔心呢。也不知道大哥現在怎麼樣了,開學了,不知今年又教什麼班級的課,那個未來的嫂子李婷是否已經和他談得火熱。文平鋪開稿紙,爬在床上,寫完信,然後按老習慣寫起日記來。他有寫日記的習慣,已經有好多年了,日記本都寫了一大撂了。
七
星期天,全體休息。
文平、小順子跟著林豔前往周屋圍。路上又認識了趙琪,這是個愛刻意打扮的女孩,衣服穿得光鮮,臉上塗脂抹粉,說起話來嗲聲嗲氣。剛走到菜市場門口,又碰到了一個叫鄭小玲的人,她買了些菜,正準備去周屋圍加餐。
周屋圍是一間不足十平方米的出租小屋,位於東莞市區梨川,門前是東江河,後麵就是水廠,與莞城絲花廠相距不過兩條街。
剛進門,就遠遠聽到有人在大聲說話,卻是蘇美華和一個年青的贛南老鄉在吵架,卻聽不出他們在說些什麼。那老鄉坐在一個小木凳上,長得不算俊朗,但也瀟灑,黝黑的臉上點綴著星星小痘,一雙充滿憂鬱的眼睛四處遊離,那目光帶著桀敖不馴的野性,後來才知道,他叫韓飛翔,高中畢業,是一個追求個性張揚,富有反叛精神的家夥。
周屋圍裏攏共住了七八個來自贛南老鄉,為首的袁誌生站在門口嗬嗬笑地迎接著鄭小玲,嘴裏不停地和林豔她們說話,她們的吵架仿佛與他毫不相幹。大家都習慣叫他袁老板,此人三十來歲,長得人高馬大,滿臉絡腮胡,皮膚炭黑,一副很不太老實的樣子。
門坎上抱頭坐著一個韓大寶,他又矮又黑,人稱矮東瓜,別看他傻乎乎的,人卻挺精明。還一個在灶邊不聲不呼地燒火做飯,他叫韓重生,人挺壯實,皮膚粗黑,一臉的厚道,看上去似是個中規中矩的人。
還有幾個叫不上名字的小夥子,文平不太熟悉,他們租住在這裏已經很久了,因為是老鄉的緣故,所以大家在一起顯得格外親切。文平覺得蘇美華和鄭小玲她們與這群小夥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一打聽,原來蘇美華與袁老板的表弟肖九任正談戀愛,可惜肖九任已到深圳學畫畫去了,而鄭小玲則與袁老板已有一年多的關係了,她們正打得火熱。
袁老板帶著這群壯實小夥子出來打天下也不容易,他們沒有進廠,他們也不想進廠,他們每天幫當地人做小工、挑泥沙、拆舊房,隻要給錢,什麼活都幹。袁老板與當地人很熟,天天都能攬到不少活計,雖說苦點累點,可錢沒少賺,但隨著人員的不斷湧入,這活也越來越難做,現在僅能麻麻糊糊維持生活。
絲花廠一帶的女孩子以蘇美華、林豔和鄭小玲幾個為中心,幾乎天天來這裏轉悠,她們之所以對周屋圍情有獨鍾,主要是因為能在這裏找到她們生活的另一麵,她們愛情的所在,在這個若大的絲花廠,人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的人。
出外打工,自然是老鄉找老鄉。說句不好聽的話,絲花廠是一個牢籠,出了絲花廠,就隻有周屋圍可去,除了周屋圍,就再沒有地方好玩了。周屋圍是一個自由場所,可以隨心所欲,但凡有老鄉來了,而一時又找不到工作,又無處安身,隻要與袁老板打聲招呼,就可以先棲身周屋圍,等有了機會再作打算。所以大家都愛去周屋圍,隻要下班,姑娘小姐們就有事沒事一撥接一撥地來,而周屋圍的小夥子們也樂得與這群青春活潑的女孩們尋開心。
周屋圍自然就成了一個避難所、中轉站。
一下子看到這麼多的老鄉,文平既興奮又激動,他就象哥倫比亞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文平很快與們攀談起來,融洽起來。隨著交往的不斷深入,他發現韓飛翔果真與眾不同,這家夥很另類,似乎與這世界格格不入,每天都是野心勃勃,可做起來又心灰意冷。雖然從表麵上看他有些冷僻、孤傲,其實文平與他最為投緣,因為在他們的內心深處,都一樣充滿著夢想。
來的勤實了,文平很快就與韓飛翔好上了,他們一起吹笛,一起切磋技藝,共同的愛好使他們很快就成了一對好朋友。文平經常發現韓飛翔獨自坐在河邊上吹笛子,笛聲悠揚而傷感,渲瀉了他對這個社會的憤慨與不平,抒發了他豐富的矛盾世界。
一看到笛子文平就忘記了自己姓什麼,他二話不說,從背後奪過笛子,吐吐長舌,哆哆嗦嗦地吹起來。韓飛翔眯著鏍紋眼看著他,皺著眉頭問:“你吹的是什麼鳥東西?”文平放下笛子,得意地說:“聽不出來吧,經典民曲。”韓飛翔不屑地說:“得了吧,這世道還有什麼經典民曲,吹牛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