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過處,滿院梨花漫天飛舞,洋洋灑灑,纏綿縈繞,片片瓣瓣盡相沾染那白衣少年的襟間,袖邊。
端坐楠木輪椅上的他仿若遊離在香舫中,意態閑愜,翩然而來,輕輕一彈,不驚纖塵地拂開這群調皮的精靈。
眉目如畫的麵容無喜無悲,沉靜如水,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隱住了他清冷淡漠的眼神。
站在他身後推著輪椅的常福在心裏不停地喟歎,俊美如斯,世所罕見,世所罕見哪~
朱世發連步迎上去,拱手致禮,滿臉堆著笑:“驚擾公子大駕,實在抱歉,若非真有難事,朱某也不敢這般唐突,望公子見諒。”
青鳳公子玉手一揚,格回他的禮數,然後不疾不徐地說道:“當年欠館主一個人情,今日便還了。”
朱世發聽他說到“人情”,驀然憶起五年前的那件事來。那時,他尚未譽滿天下,遊曆到京都不過兩日,卻恰逢舊病複發,急需一株百年名參做藥引,可他那會兒不過是一介普通的醫儒,無名無錢,百年名參又是極其珍貴的藥材,豈是那麼容易能夠尋到?後來他到德康醫館求助,幸得朱世發慷慨,及時送了他一株百年紫參,才使得他轉危為安。
因果循環,世事難料啊,誰曾想當年無心的善舉竟會種下今時這樣的機緣呢?
朱世發心下歎息一聲,緊隨他進了大殿。
常福人胖力氣也大,輕而易舉地將青鳳公子連人帶椅從椅背後一同抱起,跨過了約莫一尺多高的門檻,待放下輪椅要再推他前行時,青鳳公子右手一抬,製止了,“有勞了,我自己來吧。”
李寶清一步步走向他,一遍遍地打量他,從頭到腳,然後從腳到頭,愈靠近愈覺仿佛是置身在青山綠水的畫裏,鬆風水月,未足其清華,他的神韻與爺的絕代風華是不同的,爺是朗朗乾坤的明日,動靜皆生輝,而他則像皎皎盈潔的冷月,清寂韻自成。
看著看著,忽將目光瞟向殿尾那人,還是爺漂亮!饒是穿著這身土不拉幾,黑不溜秋地烏衣騎標誌服,依舊顯得那麼玉樹臨風,氣宇不凡,他雖也為青鳳公子的自然之氣所折服,但那神清骨冷的氣質太過凜冽,倒不若明日溫暖。
“啊!青鳳公子——”李寶清敞開雙手迎向他,本想用他熱情的擁抱稍微溶解他冰山般冷凝的氣場,近得他身前時卻又改變了注意,隻抱拳揖了揖,“久仰,久仰。”這個冷美人不好惹,萬一便宜沒有占成,反倒讓他一針封住了穴道,那就得得不嚐失了。
青鳳美人微揚著頭顱,長長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輕輕一閃,便毫不客氣地刺給他一記冷冷的眼神,似睬非睬地問道:“你是誰?”
“呃…”李寶清有些尷尬了,熱臉還是貼了冷屁股。暗下轉動著眼珠環顧群場尋找解圍之人,卻見眾大夫均是一睜不眨地緊盯著青鳳公子的一舉一動,那眼神是——崇拜!敬仰!赤裸裸的崇拜!坦蕩蕩的敬仰!
切!沒見過世麵!李寶清暗地裏朝他們翻了翻白眼,不期然撞上一人淩厲的目光,心中一凜,立馬端正起態度,“在下李寶清,有事有求於公子。”
“原來是你的事。”青鳳公子抬手撩一撩鬢前一縷青絲,語氣恬淡,神態卻透著隔世的疏離。
朱世發倒是老持成重,仁字當先,趕忙來打圓場,“這位李公子的妹妹身患奇症,我等都未能看出端倪,還要請教公子。”說著,擺手引路,“公子,這邊請。”
如果沒有這一見,會不會就沒有雅竹小榭煮酒暢聊的星光歲月?
如果沒有這一見,會不會就沒有刀林箭雨中兀自殞命覆國也要換得紅顏一顧的執著?
如果沒有這一見,那繁華落盡,亂世成殤的一曲絕響還會不會依然那麼淒愴?
如果沒有這一見,青鳳公子,仍舊是青鳳公子。
然而,命運,終究是命運。沒有如果,不可逆轉。
青鳳公子握住西然的下巴,扳正她的臉龐,仔細地端詳一陣,突地一指點中她得眉心,暗運內力自她眉心印堂穴推活四肢百骸淤結的血流,半晌過後,罷手斂息,再用金針刺激她的百會,會陰,神闕三大穴,最後切上她的手脈,凝神把了一會兒,幽幽地籲出一口氣,隨即轉椅麵向眾人,衣不帶風地靜道:“是,傾城香。”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無一不是見多識廣,閱曆豐富之人,對於“傾城香”一說,雖然知之不詳,卻也早有耳聞,而對於當年一代毒梟展天平,則或痛恨,或忌憚,或惋歎,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