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大水走泥”時代的堅守(2 / 3)

更何況,每個人的情況有所不同,有的耐性強,適合馬拉鬆;有的擅長衝刺,適合百米。作家一定要有衝動的勁頭、保持自己的寫作狀態,有鮮活的生活積累,在藝術上一直有突破,同時保持好奇心和不服輸的勁頭,強迫自己時常有變化。 舉個例子,我認識一個人,他說自己發現了長壽的秘訣,就是永遠覺得有幹不完的事情。這個農民從60歲開始每年訂計劃,訂到了120歲,連120歲那年1月、2月幹什麼都有詳細計劃。寫作也一樣,隻要有宏大的目標放在那兒,人的寫作壽命就會延長。

記者:您的作品一部一部接連問世,普遍得到社會認可,被讀者叫好。您心目中的好作品是什麼樣的?有沒有個大致的標準?

賈平凹:好作品可以是多樣的,我個人覺得如果一個作品出來,不會寫小說的人讀了產生出他也能寫的念頭,而會寫小說的人讀了,又產生這樣的小說他寫不了的念頭,那麼這個作品就好了。

記者:您把自己的創作分為幾個階段?您覺得從哪部作品開始,自己的寫作風格比較自信了?

賈平凹:我在創作中一直追求變化。從30歲寫完《浮躁》之後,便開始不滿意那種寫作方法,覺得那是20世紀50年代以後常用的寫作方法。後來寫《廢都》,也總想著變化,但這些變化都不是劇變,而是慢慢地變。當時經常覺得有一些想法想去實施,但各方麵的能力還達不到,於是一直在嚐試。基本上是從《廢都》開始,一直在做這種實驗,到了《秦腔》,再到《古爐》,但還是任何東西寫完以後都覺得應該寫得更好。

記者:您的《商州初錄》、《浮躁》、《高老莊》、《秦腔》等作品,無一不是深入農村後完成的。《秦腔》獲茅盾文學獎,是對您深入生活拒絕浮躁的肯定,請談談《秦腔》的寫作。

賈平凹:茅盾文學獎增加了我寫作的自信和力量,但寫作的目的並不是獲獎,文學的路還長著呢。我寫《秦腔》時,父親去世了,母親還在世。我母親沒文化,但她給我講了很多家族和村子裏的事情,這些都成了我寫作的素材。

我對自己的家鄉和生活在那裏的鄉親們,一直懷有深厚的感情。雖然在城市裏生活了30多年,但是我對自己的定位還是農民。我的本性依舊是農民,如烏雞一樣,是烏在了骨頭裏的。所以要用憂鬱的目光觀察農村、體味農民的生活。我要用文字給故鄉立碑。我的《秦腔》中有家鄉生活的點點滴滴,有我自己的影子,也有我的家族印跡。這部書寫的是我的老家,我家族的事情,有刻骨銘心的記憶,是和生命有關的寫作。

近年我寫了不少農村題材的作品,《商州初錄》、《浮躁》、《高老莊》,這些作品中有我對陝南商州家鄉的真摯情感。我感激著故鄉的水土,我要用文字給故鄉立一個碑,寫作是我生命的另一種形態。在《秦腔》之前,我的《浮躁》、《高老莊》、《懷念狼》都入圍過茅盾文學獎但沒有評上。《秦腔》獲獎對於我當然是好事,但寫作的目的並不是要獲獎,創作之路遙遠,它隻是走渴了,遇到了一眼山泉,過河時遇到了橋,你還得繼續往前走。

我創作《秦腔》寫了兩年多的時間,其中四易其稿,除了第4次是在原作的基礎上修改,其餘三次都是重新展開寫的。我一直用筆寫作,光是抄寫這三遍100多萬字的作品,就是一件體力活。

記者:談到您和您的作品,不能不提到《廢都》。在沉寂了17年後,您的《廢都》與《浮躁》、《秦腔》一起打包為“賈平凹三部曲”,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發行。能談談《廢都》嗎?

賈平凹:《廢都》基本是上世紀末的那個時候,寫知識分子一些心境的,寫的是一種精神狀態。在當時寫出來,一般人不願意承認那個東西,誰也不承認,就包括知識分子,他也不承認,是我我也不承認。精神狀態不好的時候,你也不願意承認那些東西。實際上過一段時間以後,你冷靜下來,就是那麼回事情。大家當時都有對性的描寫,關注那方麵的事情,引起了爭論。當時寫的還是有些早了,但是文學作品,對社會的感知,對人生的感知,我覺得一定要具有預見性,或者前瞻性,或者提前性的那些東西。

我自己的體會是,在我二三十歲的時候,很愛寫作,那時見到什麼都有感覺,見到什麼都想寫。現在50多歲,回過頭來一看,再碰到年輕時遇到的那些事情,也許還有衝動,但一想也沒什麼意思,就不寫了。我一生一直在受爭議,從我一開始寫作就受批評。特別是在我30多歲的時候,是最沒有顧忌的,關鍵是有時寫作我就不管那些東西了,我怎麼想就怎麼寫,《廢都》就是在這種狀態下產生的。

《廢都》現在能再版,首先說明了社會的進步、社會環境的寬鬆和文壇關係的回暖。這些年來,社會價值觀已經漸漸發生了改變,人們對文學的認知度提高了,對文學的評價也不僅僅像上世紀90年代初那樣,道德評價、政治評價占主流,而是回到文學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