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我當時轉身時的決然,布揚古也顯得很決然,就算是今天在我出嫁的日子裏,他也並未出現。
我的侍女斯婭一直嘟囔著:“貝勒爺也真是,格格就要嫁到蒙古那麼遠地方去,他也不來送上一送,真是狠心啊。”
“他不來也好,我們倆恐怕現在都不知道怎樣去麵對對方,道別的話已經說過了,無需再說一遍,就這樣離開也未嚐不可。”
“格格,要不奴婢跟著去侍奉你吧?您這次出嫁也不說帶個丫鬟,一個人去怎麼行,好歹是個格格呢。”
“你難道要拋夫棄子嗎?小弄堂怎麼肯答應?到時候他若是跑來蒙古和我要人,我怎麼說?”
“格格又渾說,小弄堂他哪有那麼大膽,敢跑去那地方要人?”
“如何是我渾說,小時候,我一拉著你去城外玩,小弄堂就扯著他那破銅鑼嗓子喊‘斯婭,斯婭,你哪呢?’,還有上次,我不過是帶你去建州看望姑姑,他就一刻都不得閑的又跟著去,還到處喊:‘石頭他娘,石頭餓了,要吃奶啊!’這次不曉得會不會喊‘臭臭他奶奶,臭臭拉臭臭了,你快來收拾啊!’”
我邊說邊學著小弄堂的樣子,臊得斯婭臉通紅,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好在外頭喜婆已經準備好祭祀的物品和紅布包好的柳枝,該是要接著婚禮的步驟“摘哈達”了。
這滿族婚禮中的“摘哈達”原是保佑新嫁娘子孫滿堂,可是我雖說是新嫁娘,卻也是三十三歲的新嫁娘,其他女子在這個年紀,怕是都當上祖母了,而我……嗬,難怪人們都管我叫“葉赫老女”呢!
不知又過了多少繁縟的步驟,終於等到喜婆向大家正式宣布我的出嫁,從今以後再不是葉赫人。
以往這時,出嫁的姑娘該是要痛哭流涕的,以顯示對親人的不舍。可是我卻無一絲流淚的衝動,我想我該是憂傷的。我的短短一生經曆了幾次訂婚退婚,我恨過,愛過,無奈過,卻最終隻是將一顆西子心傷到麻痹……
從小一起長大的斯婭嗚咽著唱起《姑娘宴歌》:
行上馬/請撩起長袍的大襟/遇事處人,要切記快嘴的毛病/縫斜了襟口/萬不可讓婆婆看清……
也許這裏所有的人,隻有斯婭一個人是真心待我,也隻有斯婭會擔心我遠嫁後過的好與不好,也隻有這時,我一直麻痹的心才稍稍有些許動容。
“斯婭,謝謝你,別擔心我,於我而言,去到哪裏,都好過在這裏受煎熬。”
“格格,若是姑爺對你不好,你就說一聲,貝勒爺雖然這次心狠了些,但也絕不會讓格格在外頭受天大的委屈,必然會替你討個說法的。”
聽著斯婭說著說著就又要哭,我連忙打趣兒道:“好啊,我這還沒到蒙古呢,你就這樣嚇唬我,當真以為我嫁人之後不會好過?聽說蒙古人個個都是英雄,那裏的人們喝的是馬奶酒,吃的是烤全羊,這樣的生活多美好啊!”
斯婭忙收回了淚,連連說道:“是奴婢不會說話,格格以後一定會很幸福的。”
我會幸福嗎?我自己都不曉得,我以前一直以為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可是現實卻比理想來的複雜,不是每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也喜歡著自己,隻是彼時我還不懂得……
萬曆二十一年春「東哥12歲」
葉赫西城迎來了開春的頭一件大喜事:葉赫的大阿哥布揚古大婚。
其實哥哥屋子裏不是沒有女人,隻是這次不同,這次是娶大福晉。在女真族,男人雖然可以擁有很多女人,但是大福晉卻隻能有一個,也就是說,我名義上隻有一個嫂嫂。
聽李嬤嬤說,我未來的嫂嫂來自建州。我當時很疑惑,阿瑪不是一向討厭建州的那個努爾哈赤嗎?怎麼肯讓建州的女子嫁給哥哥做福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