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如果妹妹們不纏著小師傅郭長有幫她們理吳瓊花頭,又或者爸爸袁興武不那麼熱心地留小師傅在家裏吃晚飯,再或者奶奶不是那麼仁慈地非留小師傅住一宿明早再趕路,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是,袁家是個世世代代講究禮數的積善之家,小師傅郭長有給五個姑娘一個小子理了發,不收一分工錢,吃頓飯還不太應該了嗎?吃了飯,還喝了酒,又怎麼能讓客人連夜上路呢?留住一宿不也是太正常不過的事嗎?而善良者的溫良恭儉讓,卻往往讓流氓無賴者有機可乘入室登堂。
那天晚飯,袁興武讓媳婦從泥壇子裏撈出一塊過節才舍得拿出的醃鹹豬肉燉了園子裏新摘的芸豆角,煎了一大盤金黃的雞蛋,烀了大茄子大土豆又用葷油蔥花兒蒜末兒燴了,拍了黃瓜,陪小師傅每人喝了半斤高粱燒酒。
袁慶芬幫媽媽忙上忙下,爸爸和奶奶兩個人陪客,女人孩子們則要等到客人吃飽喝得撂下筷子才能上桌吃飯,這是袁家的規矩。
與袁興武和老奶奶說起剃頭匠的行規,郭長有口若懸河:“喚頭有‘三不鳴’,畏敬鬼神,過廟不鳴;勿驚龍王,過橋不鳴;不擾偕行,過剪發棚不鳴。剪發前要不飲酒,不吃蒜,尊敬主顧……”
袁興武問:“小郭師傅,你父母都是做什麼的,家在何方啊?”
“大叔,我是個孤兒,沒有家,小時候在街上流浪,理發店師傅看我長得機靈,從大街上收留了我,把我養大,教我這身剃頭的手藝。”郭長有回答道。
“真是個苦命的孩子!那你今年多大年紀了?成家了嗎?”老奶奶愛憐地問。
“奶奶,我23了,一個窮剃頭匠,四海為家,誰家姑娘願意跟我呀!”郭長有現出憂傷的神情來。
這話,被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袁慶芬聽到了,她的臉又不由自主地紅了,好在屋裏燈光昏暗,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
那天晚上,慶芬媽媽帶著5個姑娘睡在奶奶的炕上,爸爸和郭長有還有鐵蛋兒睡在另一個屋,媽媽還特意找出一床平時舍不得拿出的新褥子給客人鋪上。
第二天天亮後,吃過早飯,郭長有謝過奶奶和大叔大嬸兒,與袁家告辭,繼續遊走四方。就在回頭的一刹那,他的目光與站在門口的袁家二姑娘慶芬的目光再次相遇,閃出了兩束耀眼的光芒來,這光芒恰好被慶芬牢牢地捕捉到了,她的心為之一顫,臉又紅了。
這是酷熱的三伏天發生的事情,白露時節,天氣轉涼,袁慶芬卻忽然時不時地惡心嘔吐,媽媽隻當是晚上睡覺不小心胃著了涼,奶奶心細,對兒媳婦說:“二丫頭最近不對頭,你當娘的仔細盤問一下,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兒。”
母親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卻原來袁慶芬懷上了郭長有的孩子。
“這怎麼可能?郭長有住咱家那晚上,二丫頭不是跟咱睡一鋪炕上嗎?我發現那小子眼神兒飄忽,二丫頭也心猿意馬,一宿都打著精神呢。”奶奶好生奇怪。
媽媽當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再仔細追問,慶芬不得不說出實情來。原來郭長有離開袁家後,並沒有走遠,而是來在了柳河公社所在地柳河大隊,住進公社招待所裏。然後,守在柳河中學門口等上學的三丫頭袁慶玲。
“慶玲兒,三丫頭!”
袁慶玲被大柳樹後忽然傳來的鬼鬼崇崇的叫喊聲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原來是昨天晚上吃住在家裏的郭大哥。
郭長友塞給袁慶玲一元錢的紙票,笑嘻嘻地說:“慶玲兒,是不是想吃冰棍兒沒錢買,這是郭大哥給你的冰棍兒費,就求你回家給你二姐捎個信兒,讓她抽空來公社一趟,我就在集市裏等她。”
慶玲遲疑著,還是接過了錢,點了點頭。
郭長有又反複叮囑說:“小玲子,這是我和你二姐之間的秘密,你可千萬別告訴你奶奶和你媽媽,更不能告訴你爹。如果你做到了這些,郭大哥另有酬勞。”
三妹放學回家偷偷向二姐傳達了郭大哥的口信兒。第二天,袁慶芬就騎上自行車去了公社,謊稱去供銷社買些棉線,趁農閑勾件衣服。
袁慶芬18歲了,隻讀了三年小學,打記事起就幫爸爸媽媽帶妹妹看弟弟,生活單調而乏味,這個忽然闖入她生活中的“洪常青”一下子撞開了她情愛的大門,又迅速讓她完成了由女孩兒到女人的轉變。一次,兩次,她融化在郭長有的甜言蜜語裏,被他講述的外麵的精彩世界牢牢地吸引著,編各種理由騙過父母去公社與郭長有偷偷幽會,直至珠胎暗結。
媽媽問出了是三丫頭給她二姐通風報信,氣得把她好一通臭罵:“你這個裏外不分的狗東西,有這事兒為啥不先跟我說?這回好吧,你二姐讓人家把肚子弄大了,你說咋整?你也要當心點兒,要是不聽話讓外麵的壞小子給騙了,看我不打折你的腿!大姑娘家,做出這樣丟人的事,一輩子名譽全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