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孩子小心翼翼地剪掉臍帶,找了件幹淨的被單裹上。
表姐才緩緩告訴我,關於這個女人的故事。苜蓿租了表姐一間空置的房子,本來表姐是不準備租給她的,但看到她大著肚子,聽她說被男朋友拋棄後租住在地下室裏,那種潮濕陰暗的環境對肚子裏的孩子有影響,便搬了出來。表姐見她可憐,以最低價將房子租給了她。
那晚正好是前去收房租,結果敲了半天門都沒有人答應。表姐用備用鑰匙開了門進去,驚恐地發現躺在床上痛苦掙紮的苜蓿。看她樣子怕是要生了,叫不到車才打電話給了我。表姐說,她那晚要是不開門進去的話,估計就一屍兩命了。
直到第二天傍晚,苜蓿終於清醒了過來。她一臉蒼白,臉色如死灰般一直盯著躺在繈褓中的小嬰兒。許久,她突然笑了,給孩子取了個名字——紅豆。
沒有料到的是,兩個星期後她竟抱著孩子來福利院找到了我。
“我沒時間和精力照顧孩子,您能不能先幫我照顧一段時間,我去工作賺錢,給您費用。”她緊緊抱著孩子,聲音很是虛弱。
起初我也很為難,因為福利院那兩年收養了太多無家可歸的孤兒,沒有經濟來源,僅靠社會一些好心人的微薄善款,如果再多收養一個生活隻會更拮據。像是看出了我的猶豫,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苦苦地央求著我。後來,孩子便被寄養在了福利院。她也沒有食言,按時送來費用。
不僅是小紅豆的,還有福利院其他孩子的。她拚命地上班,業餘還做了幾份兼職。這些年來要不是她一直接濟孤兒院,那些孩子早就沒有地方可以待了。
“苜蓿這些年來著實不容易啊!”
陶阮安抹了抹眼角的淚,聲音濕潤地繼續道:“後來也多虧了蘇先生,要不是他幫忙,紅豆也沒法留在福利院。”
“誰料生活剛有點兒盼頭,禍不單行,出了意外,紅豆和福利院另外一個孩子吵架,被對方失手推下了樓梯摔壞了腦袋……”
親生的孩子?結婚了?癡呆?一串意想不到的字眼占據了沈熙勳的腦海。還不及悲憫,他的心又很快被仇恨侵蝕:這大抵就是報應吧。
離開福利院之前,沈熙勳掏出一遝人民幣交給了陶阮安,仍沉浸在悲痛中的陶阮安恍悟過來,連忙推還他的手拒絕。
“您就收下了,天越來越冷了,給孩子們添置些過冬的衣物。”
見男人執意,陶阮安也就不勝感激地收下了,“謝謝,謝謝……”
在福利院門外不遠的馬路上,車廂內的男人點燃了香煙。他腦海裏不斷地回響著陶阮安說的那些話。原來她還有個六歲的兒子,原來她這些年過得並不好,原來她還在租房子住,原來她每天上下班擠公交是為了省下錢來接濟福利院……沈熙勳好像對這個不幸的女人有些心軟了。
“沈熙勳,你別忘記了她是那個仇人的女兒,當年是她們搶走了你的爸爸!”
“沈熙勳,你怎麼可以同情她,可憐她,你要記得你媽媽是怎麼變成植物人的,你要記得你背負的仇恨,你要報複她們,你要讓她們為當年的所作所為付出慘痛的代價……”
一個個冰冷的聲音在沈熙勳的心底相繼響起。
也許,有些隔絕在人與人之間的東西,是如此輕易地就在彼此間劃開深深的溝壑。下過雨,再變成河,於是就再也沒有辦法渡過去。
沈熙勳想起葉苜蓿蒼白的側臉,想起了小男孩天真的笑,想起了那棟破舊的孤兒院,想起了陶阮安老淚縱橫的眼……這條河,真的就不能渡過去嗎?
他在心底問自己,糾葛的思緒突然被手機鈴聲打斷,“好,我馬上飛過來。”
掛掉手機後,沈熙勳快速掉轉車頭直奔W市機場。
入夜的冬天格外的冷,盡管重來餐廳的暖氣開得很足,可杯子裏的熱白開還是很快便冷卻下來,但被耐心的服務員微笑著續了又續。
葉苜蓿百無聊賴地看了看手機,21:07。正準備給蘇澤打個電話,不料手機的時間的桌麵突然切換成本地來電。
“安……安姐……”這麼晚了,陶阮安忽然打來電話,莫非……葉苜蓿瞬間變得有些緊張,連說話都不利索起來。
“苜蓿,還沒睡吧,沒什麼事,就是告訴你一聲,你的朋友剛來福利院了。”聽到陶阮安的話,葉苜蓿放下心來,隨之疑惑道:“哪個朋友?”
“他說他姓沈,高高瘦瘦的,還留了一筆錢給我。”
沈?她的朋友並沒有姓沈的,難道是……“他是不是開了輛銀灰色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