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盲劍客的家鄉,盲劍客試圖回到家鄉去,看一看“桃花”,那是一個有顏色有香味的名字,“桃花”豔冠群芳,但卻命短意孤,它不僅暗示盲劍客必不能回到家鄉,要客死異鄉的淒涼命運,更使電影中充滿了顏色的感覺。《東邪西毒》還通過對不同動物的選擇,來避免畫麵的單調、散漫,強化電影整體構圖的豐富性、多樣性,王家衛給年輕、鹵莽,初出江湖的洪七選擇的坐騎是駱駝,那高大巍峨的沉默無語的駱駝正好象征了洪七憨厚、滯重的性格,它和洪七走在一起正好相得益彰,電影中洪七帶著它而不是自己的妻子行走江湖,絕對是有深意的,動物的靈性有的時候超越了人,洪七在漫漫江湖路上最忠誠的朋友就是它了;電影給桃花配備的動物是馬,那個叫桃花的女人總是和她的馬在一起,馬伴隨著她,馱負著她深深的孤獨、憂傷和思念,也馱負著她的淚水和傾訴,馬那錦緞似的身軀靜靜地穩如盤石地襯托了桃花淒美絕豔的臉龐,讓人心動神傷;《東邪西毒》給弱女(試圖給哥哥保持的女孩)配的動物是驢子,那驢子是她的父母留給她的嫁妝,它的存在無疑承托了弱女無比淒涼和絕望的心境,驢子是實在的,似乎是沒有靈性的,和驢子是難以溝通的,它不能給人任何安慰,而這正好象征了弱女孤獨無援、欲告無門的軟弱處境。應當說,王家衛對駱駝、馬、驢子的理解達到了非常深刻的地步,他將這些動物的詩學內涵發掘得相當深刻。他匠心獨運地使用了這些動物,不是出於對動物的利用,而是用充滿理解的眼睛來看待自然中的生物的結果,這可以說是一種自然哲學的結果。王家衛在《東邪西毒》中對自然物象的理解達到了自然詩學的高度。
從這樣的高度來理解構圖,我們說構圖是電影中最核心的環節,電影作品的一切問題都可以歸結為構圖問題。
在更高的層麵上,導演對畫麵的追求可以用4個字來概括:風格、意蘊。優秀的導演總是能讓自己電影畫麵籠罩在一種個人化的風格之中,例如,張藝謀對紅色的運用,王家衛對都市淩亂景色的運用等等,這些都成了他們獨特的電影構圖風格,同時這種風格又不僅僅是一種靜態的畫麵格調,而是一種蘊含了豐富的人文內含的動態風格。這方麵王家衛是做得比較好的一個導演,《阿飛正傳》是一個典型,我們在這部片子中看到的是對“下午三點鍾”這個時間段落的強調,這是一個陽光從正午開始淪落,直射的光線變成了折射的光線,陽光下一切事物的陰影都被拉長了,暗影變得濃重的時間段落,這個時間段落人是倦怠的、疲憊的,事物變得搖曳的、恍惚的,生命變得脆弱和絕望,暗夜就要來臨,人們不是趕著回家就是無家可歸,迷惘和頹靡的氣息漸漸地隨著暗夜的降臨越來越重。這是王家衛喜歡的時間段落,是和王家衛對現代都市以及現代人性的總體認識相關聯的,王家衛電影中的都市總是燈紅酒綠,熱鬧非凡,但是,作為人物,王家衛總是把都市的背景拍得擁擠、壓抑,在王家衛的電影中從來沒有出現過晴空下的遠鏡頭的都市,空中俯拍的都市,有陽光的溫暖的都市,王家衛的都市電影中隻有夜晚和黃昏,川流不息但是無法與人物合作的都市,或者就僅僅隻有室內的鏡頭,而室內又總是擁擠的、淩亂的、散發著退頹唐和糜費的氣息的,例如,《春光乍泄》中“梁朝偉”的屋子,《重慶森林》中“梁朝偉”的屋子,它們都是如此,雖然它們所在的城市橫跨了半個地球,但是在王家衛的意識中城市生活的場景永遠是黯淡的、淩亂的沒有光彩的。這裏畫麵流動著一種折光的、陰影的、彌散的、恍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