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安慰。有關創作、有關變老、有關心靈掙紮。時間真是耐人尋味。有人上得了舞台,卻下不了舞台,總是在聚光燈下或者心懷聚光燈,老了,依然以虛榮掙紮寫歌,那歌裏的掙紮是不甘心老去、不甘心沉默、不甘心不被看見的掙紮。有些人,如李子恒,卻把成分複雜的紅塵黃沙,內丹煉製,高度提純,煉製成一身月光,披星戴月,繼續前行。
我屏著一口氣,聽完他的最後一句。這時,分明聽到身旁的公路也長出一口氣。他唱歌的這幾分鍾,我們都像走上一條微微發光的路,跟著他。這幾分鍾的追隨彌足珍貴。
我以為這已經是這天晚上最好的時刻。沒想到,還有。慶功宴上,一片沸騰之中,吉他傳到李子恒老師手中,他微微沉吟,唱了《牽手》,這是二十年前他給蘇芮寫的歌。“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嘈雜狂歡突然都安靜。他的歌聲,褪掉火氣,對聽眾已沒有要求也無企圖,而退回到本質。很多人是要利用音樂得到些什麼,那不是本質。本質是繁華洗盡青山出。我想起以前看亦舒,她喜歡說最美的姑娘是對自己的美一無所知。當時百般不解:誰會這麼傻?在三十多歲的這個晚上,聽著這首歌,好像明白了。無所謂知,也無所謂不知,他對自己的音樂毫無利用之心,音樂不再是用來攻克人心的武器,而隻是一把吉他,悠悠分享。
演出的最後一首歌,當然,是《太巴郎之歌》。
領唱:ho ai yan~he yo i ya o hai
答唱:hau wai yai
領唱:he yo
答唱:he yo yan hai yo i ya o wan hau wau ai yai
領唱:hai ye yai
答唱:hau wai yai
今年2月,在台東“鐵花村”,大陸去“走江湖”的歌手們演完,當地歌手要求回唱幾首,以為款待。村長和永龍那幾位得過金曲獎的“南王姊妹花”姐姐們,在此歌伴奏下,載歌載舞。聯歡罷,坐上車要回住處,鐵花村的音樂人們輪番上車,依在車門高歌此曲,ho ai yan如海水翻滾,循環往複,戀戀不舍,幾乎沒走成。在北大,到這首歌時,大家紛紛站起來,在狹窄的座椅間騰挪,努力地伸展胳膊腿和著台上的歌聲跳舞唱歌。散場後,感覺自己的手指頭變粗了。想了半天,鼓掌時太用力……而慶功宴上,這當然也是最後一首。
《太巴郎之歌》,張瑋瑋起個調,彈唱一段,吉他傳給陳世川。領唱,陳永龍,每唱一段,即升一調。永龍站到椅子上,揮舞雙手,高聲領唱。散場後,小河對瑋瑋說:別看永龍年輕,可他跳舞真有那股勁!像那年我看的,那幾個七十多歲跳刀郎的老頭的範兒!其實永龍不怎麼跳舞,他隻是自然地隨著音樂揮舞雙手,卻有說不出的豪邁。越唱越高,終於結束!就在大家以為這個夜晚就此結束時,陳世川又彈起一首歌,隨著音樂結束而呆呆站立的人們,瞬間拉起手,圍著十人圓桌,跑起了火車!一圈,兩圈,三圈,忽然一聲呼嘯,火車頭一擺,一個亢龍有悔挺出包廂。服務員們看得好歡樂呀。我們跑得好開心呀!火車跑回包廂,大家穿外套,背包,擁抱,四散。
散場之後的隊伍,形成一條長龍,沿著長街走,在打車,在找自己的車,在散步。我們打的車路過熊姐永龍時,張瑋瑋搖下車窗,大聲地唱出這個夜晚的最後一句:ho ai yan~
2012-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