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馮雲山住處馮雲山正在燈下寫著什麼。
洪秀全走了進來。
馮雲山忙站起來,喊了聲天王,忙要跪下去,洪秀全雙手托住他,說:“私下裏,你我還是兄弟,不要拘此大禮,在眾人麵前,拘於禮儀,不離大格也就是了。”
他看了看擺在桌子上的書籍、紙張,問:“你在寫什麼?”
“我在編咱們天國的曆法。”馮雲山說。
“好,好。”洪秀全說,“太平軍規呀,天朝典章製度啊,都是立國之本,不可沒有,這些都仰仗雲山弟多勞。”
馮雲山笑笑,說:“天王放心。”
洪秀全見他又埋頭去寫,心有所感,他說:“雲山,你是與我一起創辦拜上帝教的,七年前你拋家舍業千裏迢迢來廣西紫荊山傳教,連楊秀清、蕭朝貴都是你發現的人才並著意調教出來的,如今,他們的職位在你之上,朕心裏很不是滋味。”
馮雲山忙說:“這是應該的。楊秀清、蕭朝貴都擁有一方教眾,對天國興亡舉足輕重,雲山毫無怨言。”
洪秀全越發感動地說:“雲山真我兄弟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們一個天父下凡,一個天兄附體,有了這種身份,自然排在前麵。”
馮雲山說:“這已是老生常談,現在不必為慮,他們都會舍生忘死地為天朝興盛而戰,能如此,雲山即使降為士卒而不借,天王千萬不可為此分心。雲山是怎樣的人,我們從小在一個硯台裏儒筆,在一條板凳上讀書,天王還不了解我嗎?”
“正因為太了解你了。”洪秀全說,“朕才覺得虧待了你,心下不安。”
馮雲山又勸道:“天王切莫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我們要幹的大事剛剛開始,我們總不能在紫荊山這樣偏遠地方立足啊!我想,不久官軍就會殺來,宜早籌劃,這才是天王應該縈懷掛記的。”
洪秀全點了點頭,說:“難怪金田村太平軍裏流傳俚謠,你聽到了嗎?”
馮雲山問:“什麼俚謠?”
洪秀全說:“男子要學馮雲山,做女要學洪宣嬌,赤膽忠心報天朝。”
馮雲山寬厚地笑笑:“這是什麼人嚼舌頭,沒有道理呀。”停了一下,又說,“提到宣嬌妹妹,我不知天王注意到沒有,蕭朝貴這幾天臉總是不開晴。”
這引起了洪秀全的回憶,他思索著說:“是呀,昨天開會議論打不打東鄉,他總走神兒。”
馮雲山說:“此事都為宣嬌妹妹而起。”
“宣嬌怎麼了?”洪秀全問,“他們鬧別扭了嗎?”
馮雲山笑道:“天王剛一登基,耳朵就不那麼靈了。金田村的人都傳開了,說宣嬌與林鳳祥私訂終身,好些人看見林鳳祥背著宣嬌從村外回來,宣嬌摟著林鳳祥的脖子撒嬌。”
“有這等事?”洪秀全大為吃驚,“是傳言吧?”
馮雲山說:“怎麼是傳言?連蕭朝貴本人都親眼看見。”
洪秀全不禁動了怒,說:“這丫頭越來越放肆,膽敢如此不顧體麵,這讓蕭朝貴怎能抬起頭來!都是朕把她嬌縱壞了。”
馮雲山說:“如今之計,當快刀斬亂麻。問問宣嬌,倘她執意要嫁林鳳祥,就退了朝貴的婚事,幸而未拜天地。不管怎樣,不能這樣不清不渾地下去。”
洪秀全佛然起身,說:“豈有此理,已經許配了朝貴,豈能毀婚?朕一言九鼎,斷不容宣嬌如此胡來。何況,朕借重朝貴的事尚多……”說到這裏,天王似黨失語,急忙打住。
馮雲山早聽明白了,他問:“是因為天見身份?”
洪秀全雖然不能和盤托出他授意蕭朝貴也利用降童術一事,卻這樣告訴馮雲山:“封將那日,依楊秀清的意思,隻封兩人,你與韋昌輝、石達開都沒份的,幸好蕭朝貴深知朕意,天兄及時下凡,才令封典圓滿。”
馮雲山望了洪秀全很久,才歎口氣說:“看來,宣嬌非蕭朝貴不能嫁了。隻怕委屈了這丫頭。她好像根本不喜歡朝貴。”
“這由不得她了。”洪秀全倒擔心林鳳樣那裏,隻是他沒說出口。
馮雲山替他說了:“林鳳祥那裏要有個妥善處置。林鳳祥是個文武全才,難怪宣嬌特別中意他。”
洪秀全根本沒搭言。
2.桂林李星沅府衙李星而與周天爵和提督向榮在李星沅的簽押房密議。
李星沅說:“匪勢猖獗,紫荊山的發匪不可低估,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偽天曆,公然妄圖改朝換代,這樣的匪患,別處見過嗎?”
行伍出身的提督向榮說:“這幾年職官南征北討,擊潰李文成,出征張格爾平叛,不久前又在湘南剿滅三股天地會義軍,這些勢力都成不了大氣候。我想紫荊山的一夥人也不會高明到哪去。”
周天爵說:“這裏路徑叢歧,荒遠寥廓,百姓挺而走險,剿撫兼用收效不會大,我看上策是集中精兵強將,一鼓作氣,蕩平紫荊山,永絕後患。”
向榮撚須而笑,他不屑地說:“精兵何在?良將安在?除了本提督所率二千湖南客兵,本省兵勇根本不能用。”
李星沅立功心切,他說:“我們應用‘擊散分攻,去其巢穴’之法,然後分兵進擊。”
向榮憂慮地說:“能用於進攻之兵,六千左右,發匪能作戰的過萬人,賊巢倚山近江,內接平南花洲,縱橫數十裏。探馬來報,說各口均藏槍炮,掘有陷坑,牛排嶺等險要關隘,都有重兵把守。我們急於進攻,恐難以奏效。”
周天爵說:“嚴令帶兵將領死戰勤於王事,揀選幾個怠惰者斬首示眾,不嚴不足以治軍。”
向榮不以為然地別過臉去。
李星沅說:“光殺也不是良策。這樣吧,打一次勝仗,仍恢複賞銀一兩的舊製。
不打也別無他法,皇上昨天發來上諭,已令我們立即進剿,不得怠慢了。”
向榮說:“那就打吧。”
3.牛排嶺(一八五一年二月十八日)洪宣嬌、韋玉娟等人帶領女營在山上埋地雷、設陷阱。
洪宣嬌的馬夫朱衣點沒事,把洪宣嬌的棗駟馬牽到小溪旁,用豬鬃硬刷刷洗著馬背。朱衣點是個五短身材的人,嘴特別大,一笑嘴角就扯到耳朵邊去了,可他幹事勤快,愛馬如命。洪宣嬌領的全是女兵,隻有他這麼一個男兵編製,女兵便時常拿他開心。
明快、利索而又厲害的女營兩司馬謝滿妹領了幾個抬火藥的女兵過來了,謝滿妹打趣朱衣點說:“朱衣點,人家說你是太監,所以在女營裏能混下去,你是不是呀?”
朱衣點咧咧大嘴,說:“你來試試就知道了。”周圍的人全樂了,謝滿妹吃了虧,撩水潑了朱衣點一身。
4.前沿陣地林鳳祥、李開芳率伏軍在牛排嶺山穀兩側伏擊。
向榮督師向牛排嶺猛攻。
蕭朝貴指揮火炮向敵人轟擊。
衝在前麵的清兵頻頻踩上地雷,煙火衝天,鬼哭狼嚎。
林風樣、李開芳兩路伏兵齊出,把向榮軍打得狼狽潰退,向榮屢屢駐馬哈喝潰兵,卻禁止不住,被衝了個亂七八糟。
5.牛排嶺大營林鳳祥正與汪一中、蕭在仁等人商議敵情,忽然有人報:“天王駕到!”
林鳳祥頗感意外,連忙與部將在帳篷中跪接。洪秀全伸手示意他們起來,然後對江一中等人說:“你們先出去,我同林鳳祥有事。”
江一中等人出去。
洪秀全說:“牛排嶺大敗向榮,你和李開芳立了大功。朕升你為禦林侍衛。”
林鳳祥說:“謝天王栽培。”他搬來一把不怎麼像樣的椅子請天王坐,洪秀全不坐,在帳篷裏走來走去,說:“有一件事,朕問你,你要實說。你與宣嬌有染嗎?”
林鳳祥說:“天王明鑒,臣可對天發誓,我與宣嬌清清白白。”
洪秀全說:“朕信得過你。可人言可畏呀。你也知道,宣嬌已許配於前軍主將蕭朝貴。”
林鳳祥望著洪秀全。
洪秀全說:“從今往後,你不準與宣嬌有任何來往,辦得到嗎?”
“辦不到。”洪秀全沒料到林鳳祥不卑不亢地來了這麼一句,“我們過從甚密,不能因為她有了丈夫,便中止我們的往來。”
洪秀全有點惱火了:“這麼說,你連男女之別、瓜田李下也都不顧了?”
林鳳祥聲音不高卻說得錚錚有聲:“太平天國可是提倡男女平等的呀!宣嬌說,天王從來不因為她是女流而輕看她,牛排嶺之役,女營埋設地雷,把清兵炸得暈頭轉向,這證明了天王男女平等主張之英明。而今突然令我不再與宣嬌交往,是何道理?”
洪秀全自知理虧,他說:“朕有難處,望你能明白朕之良苦用心。”
林鳳祥說:“天王的難處,惟恐蕭主將因此消沉,不肯為天朝用命,是嗎?那麼惟獨不怕我林鳳祥消沉,是因為我官卑位低嗎?”
洪秀全被質問得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才說:“你是他的部將,你總要與他和睦相處才是,人和比天時地利更重要,你不是常讀兵書嗎?”
林鳳祥說:“天王這樣說,我眼,為了天國,林某人別說讓出一個女人,就是丟了性命,也在所不辭。”
洪秀全很感動,他說:“這麼說,你是真的與宣嬌有情了?”
林鳳祥鄭重地點了點頭。
洪秀全問:“你向她表白過嗎?”
林鳳祥搖搖頭。
洪秀全說:“這就好,朕今天求你了,至少要對宣嬌冷下來,否則無法收拾。
這自然是委屈了你,可為了天國……”
“天王放心。”林鳳祥說,“我知道該怎麼做。”
6.洪宣嬌營房韋玉娟、曾晚妹等人正在給洪宣嬌上大妝。鳳冠霞帔,大紅的袍子,把她的臉都映得紅彤彤的。
曾晚妹給她鬢上插上一支金釵,說:“真好看。宣嬌姐,你一成了前軍主將夫人,再也不能領女兵征戰了。”
洪宣嬌並不開心,她在鏡子裏左照右照,向自己噘了噘嘴,說:“什麼夫人不夫人的!我是洪宣嬌,我還要領兵打仗。”
曾晚妹待韋玉娟出去,神秘地拿出一枚翡翠長命鎖來,托在手上,問:“好看嗎?”
“哪來的?”洪宣嬌接過來,把玩著這光豔四射的長命鎖。
“有人送給你的。”曾晚妹說。
“誰?”洪宣嬌問。
“他不讓說。”曾晚妹說,“他說這是去邪祟的,是他奶奶傳下來的,這是送給你的賀禮。”
洪宣嬌愣愣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突然她把頭飾和絹花都撥下來扔在一旁,鳳冠也摔在一邊,拔腿就跑了出去。
7.牛排嶺林鳳祥騎著馬在巡哨,遠遠地看見洪宣嬌一陣風跑來。
林鳳祥坐在馬上沒有下來,冷漠地問:“我在巡哨,你來幹什麼?”
洪宣嬌沒想到他這樣冷淡,就撒嬌帶氣地說:“你下來。”
林鳳祥說:“對不起,主將夫人,你可別妨礙我軍務。”說罷騎馬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