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集(3 / 3)

楊輔清驅馬向前跑了幾步,淒惻地大叫:“太平!爸爸在叫你……”他的聲音裏帶著哭腔。

韋俊拍了孩子一下:“太平,說話。”

太平說:“我不認識你!”

楊輔清眼中的淚水流出來,他調轉馬頭,率兵退去。

11.回軍路上韋俊把太平從背上解下來,放到了馬鞍前麵。太平問:“舅舅,方才那個人說我是他兒子,是嗎?”

韋俊說:“他把你扔了不要了,算是什麼父親。你願意跟他去嗎?舅舅把你送去。”

孩子從呀呀學語時就在韋俊身旁一天天長大,父親的概念遠比舅舅要陌生得多,所以孩子說:“我才不去。”

在路過一個小鎮時,有一個戴瓦楞帽的術士,挑著個布幡,擺了張封桌在鎮子街口攬生意。這術士正是化裝的曾國筌,大胡子幾乎遮去了半個臉。他見韋俊帶兵過來,他忽然叫:“將軍,你印堂發暗,你有禍事。”

韋俊駐馬,問:“你倒說說,我有何禍事?”

那術士也不答言,卷起布幡,轉身就走。黃文金下馬拽住了他,說:“你這江湖術士,必是算不準的!你跑什麼?”

“我不敢唐突地說,我怕將軍不信。”術士說。

“那你跟我說。”黃文金說。

術士說:“此將軍本是王侯之相,不過眼下正有一劫,五天之內,他必死於亂軍之中。不信,五天後我再來,準見其屍。”說罷又要走。

其實術士的聲音很大,故意讓韋俊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有辦法解嗎?”黃文金問。

曾國筌道:“殺將軍者,乃是自家人,防不勝防。”

韋俊想到了楊輔清說的要取他狗頭的話,不寒而栗,正也要請教個逃生之法時,曾國筌假裝捏著手指頭掐算了一陣,才說:“三天之內,如有救星則可活命,三天之內無人上門,則危矣。”

盡管黃文金追上去給卦金,曾國筌卻一步不肯停地走了。

韋俊心頭像壓了一塊石頭一樣,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12.韋俊營帳韋俊處在驚恐狀態中,對於邪祟的依賴就異常強烈,在他期盼著三天之內有救星降臨時,楊載福大模大樣地出現了,他這次是一副塾師的打扮,鼻梁上還架著一副銀絲小鏡。

韋俊大吃一驚,心頭突突亂跳,難道楊載福會是他的救星嗎?他幾乎沒有想他的出現與攔路相麵的術士間有沒有必然聯係。

韋俊屏退了左右,把楊載福引人密室,備了菜肴,二人邊吃邊談。

韋俊問:“足下此行何意?”

楊載福一笑道:“來超度將軍脫出苦海呀。”

韋俊強顏作笑道:“我好好的,有什麼災難可言!”

楊載福說:“足下想,你還有出路嗎?天王是殺你一家之仇主,楊輔清兄弟又苦苦死逼,陳玉成也不準你進人另外的地盤,與其被自己人逼死絕路,倒不如學學李昭壽、薛之元將軍。”

韋俊顯然動了心,拿著筷子沉思,已經沒有當年在武昌的瀟灑氣度了。

楊載福又說:“你是大人物,連曾帥都不敢做主,萬一歸附後委屈了你呢?此事曾帥與胡帥已聯袂具奏,皇上特許,他們才放下心來讓我來呢。”

“是啊。”韋俊說,“我這個官階的人,在清廷那裏是上了殺無赦的名單的。”

“可現在皇上把你的大名從殺無赦的花名冊裏移到了高官顯位的行列裏了。”

楊載福說,“望君三思,勿失良機。”

“容我想想。”韋俊說。

“想好了之後隨時可派人聯絡,這是地點。”楊載福匆匆寫了一張紙給他。

韋俊又似快慰又似痛苦,呆呆地望著天棚。

13.曾國藩中軍營帳(一八五九年十月二十二日)楊載福用一個大包袱裝了幾百顆太平軍各級將領的印信,嘩啦一聲倒在了曾國藩案上,說:“成了,韋俊剛才派人來,把他手下大小官員幾百顆大印都送來了。”

曾國藩把玩著一顆顆銅印、木印,說:“比總督的印還大。”

楊載福又說:“韋俊約我後天到池州去受降,屆時他命長毛剃了發,去攻蕪湖,以拿下蕪湖為見麵禮。”

曾國藩說:“我把這兵不血刃的一捷看得比九江大捷還重啊。”

14.黃文金營帳黃文金已察覺了韋俊的叛變跡象,他與古隆賢在商議:“我們可表麵服從,走到半路,立刻反戈,配合楊輔清,殺死韋俊。”

古隆賢說:“連夜派人去給楊將軍報信。”

“我已派人去了。”黃文金說,“今晚上我要把小太平弄到手,不能讓他把楊輔清的兒子帶到清妖那裏去認賊作父。”

15.池州外圍楊載福率受降清軍馬隊馳來,在池州外圍集結。楊載福下令:“樹起信號旗!”

一個高高的旗杆插到了樹上,旗杆上挑著一個條形白旗。

早已集合好隊伍的韋俊看見了白旗,下令:“向蕪湖開拔。”他背上依然背著太平。

楊輔清的騎兵已經從側麵掩殺過來,韋俊正驚疑不定時,黃文金在隊伍中大叫一聲:“弟兄們,韋俊叛變降妖,出賣了我們,跟我衝出去,楊將軍來接應我們了!”

他與古隆賢振臂一呼,立刻引本部軍馬向楊輔清靠攏。

楊載福率兵掩殺過來。

韋俊率兵向清兵靠攏。

楊輔清殺了過來,雙方交兵後,殺成了一團。

韋俊看見楊輔清衝他殺過來,楊輔清一路罵著:“反賊,我生吃你肉!”

韋俊落荒逃去,跑了一陣,已甩掉了楊輔清,他解下背上的孩子,親了親太平,看看又追上來的楊輔清,韋俊把孩子放到了地上。他飛馬而去。

太平大叫:“舅舅,你不要我了嗎?”

韋俊不敢回頭,他滿臉是淚。

楊輔清騎馬衝來,一彎腰抱起了太平。

16.浦口一支堆著一汪蠟淚的蠟燭已經燒殘了、變歪了,屋子裏冷冷清清的,李秀成守著炭火盆坐著。

李世賢進來了,他說:“哥,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門坐著?”

李秀成高興了:“這大風雪之夜,你怎麼來了?你不是佯攻東壩去了嗎?”

李世賢說:“回兵了,又調我去皖北,韋俊叛變,根本沒過來。我今個路過這,船不夠,明天下午才能動身。”

李秀成說:“我叫廚子炒幾個菜,咱哥倆消消夜,自從投了太平軍,咱們總是一個南一個北,在一起說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剛喊了聲:“牌刀手!”卻見石益陽帶了幾個人進來,一人手裏捧了幾個熱菜。

李世賢忙站起來賠笑:“太謝謝翼長金公主了……”

“別叫我翼長金!”石益陽說,“那個忠於石達開的人早葬身在長江裏了。”

“對不起。”李世賢說,“益陽好像又長高了,也越來越秀氣了。”

“你真會說好聽的。”石益陽為他們擺菜碟,說,“我是越來越老了。”

李秀成和李世賢都笑了起來。

擺好了菜,石益陽又在炭火盆裏新加了炭,說:“你們慢慢吃吧。”

李世賢說:“一起吃點,天怪冷的。”

李秀成也說:“沒有外人,坐吧。”

“不了。”石益陽善解人意地說,“你們哥倆也不常見麵,好不容易見一回,多聊幾句體己話吧。”說完笑吟吟地走了。

李世賢望著她的背影,說:“她真是個好姑娘。”

“你們早就認識?”李秀成說過,又拍了拍腦門,說:“對了,你們都是童子軍裏的小夥伴。”

“她比我小四五歲呢,她連童子軍也不夠格。”李世賢說,“她和曾晚妹熟,常去我們那兒混。”

哥倆吃了幾口菜,李世賢忽然問:“哥,這石益陽是不是我的小嫂子呀?”

李秀成說:“她比我小得太多,我有點不忍心……”

“你們最多差十幾歲嘛。”李世賢說,“人家七十歲的人娶二十歲的姑娘,不是常有的事嗎?”

“這事從來沒談起過。”李秀成說,“她對我挺好,以後再說吧。”

李世賢望著李秀成憂鬱的眼睛,說:“你好像有心事。”

李秀成掩飾地說:“啊,沒有。隻是現在大營裏軍餉、糧草、火藥都斷了。”

“這我倒可以先給你留一點。”李世賢說,“你是心裏不痛快吧?”

李秀成沒有吭聲。

李世賢說:“天王太不公平了,連我那裏的將士都為你抱不平。連蒙得恩那個飯桶都封了王,卻沒有你的份,這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李秀成說:“天王不喜歡我由來已久,那年我剛封侯的時候就上了個奏折,說他不該任人唯親,我是指他封自己兩個哥哥說的,天王火了,不是削了我全部官爵嗎?後來因為薛之元叛降,他又對我有疑心。我的心,蒼天可鑒。可我又怎樣才能向天王表白清楚呢?”

李世賢說:“天王對韋俊更不放心,不然韋俊也不能降清妖,他實在是被逼無奈了。”

李秀成說。”楊輔清兄弟倆不容他,擠占了他的地盤,他想到我這來,陳玉成又不讓他過來。不管怎麼說,他降清是不對的,這一回,他把韋家最後一點臉麵也丟盡了。”

兄弟二人感歎了一回。

突然有人急促地叩門,李秀成喊“進來”的聲未落地,石益陽就進來了,她說:“從江對岸過來一個清妖的探子,我從他身上搜出一封信來。”

李秀成問:“從哪來的?”他拆開信一看,臉就變了。

李世賢問:“怎麼回事?”

石益陽說:“是李昭壽的勸降信。”

李秀成冷笑一聲,說:“李昭壽是個勸降的行家,他知道什麼人什麼心情,他知道在什麼時候勸降能上鉤。”

石益陽看了李世賢一眼。

李秀成問:“人呢?”

“在外麵。”石益陽說。

“叫他進來。”李秀成說。

石益陽衝門外一招手,牌刀手押了個化裝成老百姓的人進來,雪水把他的棉衣全打濕了。

李秀成當著那送信人的麵把勸降信扯了個粉碎,說:“李昭壽瞎了他的狗眼,他是不是以為天國的人都像他和薛之元一樣軟骨頭?他挺會選時候,是不是?我李秀成心裏是不大自在,可我對太平天國、對天王深懷忠義,忠貞不貳,你以為我也是韋俊嗎?你清妖別說給我個提督啊,你給我個在軍機衙門行走,在紫禁城騎馬、穿黃馬褂也打動不了我的心。想讓我投降?除非江河倒流、日月倒轉!”

說完,李秀成厲聲說:“推出去斬了!”

送信人忙跪下說:“將軍饒命,小的隻是個送信人……”

石益陽說:“打他五十大板放他一條生路吧,他又不是李昭壽手下的官兒,不過是個送信人。”

李秀成說:“好,打他五十軍棍。你回去也好告訴李昭壽,我遲早要和他算這筆賬,我沒機會殺他,太平軍總會有人去取他的人頭。”

牌刀手把送信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