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幹王府洪仁玕拿著陳玉成的告急文書給博善祥看,說:“現在廬州孤危,陳玉成已被團團圍住,如不救,皖北全完了。”
傅善祥念出聲來:“現下郡城東西南三門之外,殘妖逼近紮窟,僅離一炮之遠,而東北又有定遠之妖,離城十餘裏紮窟,日夜來犯。城邊城中天將官兵驚慌不定,日夜不寧,今事已燃眉,弟無從措手……”念完,她說:“陳玉成是個穩健之人,他還從來沒這麼慌過呢。”
“這是他給陳坤書寫的信。”洪仁玕說,“陳坤書根本去不了。”
傅善祥說:“天王也很急,不能看著陳玉成兵敗呀!”
洪仁玕說:“我給忠王李秀成寫了信。我已把成敗利害講明了,也可以說是一個警告。自安慶失守之後,陳玉成大軍主力損耗殆盡,皖北形勢甚危,如想確保皖省,隻有一個辦法,就是調李秀成部馳援安徽。”
傅善祥說:“英王上奏折,也提出了請派援兵救皖的議案,忠王不大聽調,是不是?”
洪仁玕說:“忠王坐擁數十萬眾,對援救皖省之舉很冷淡,他的口號是有蘇浙可以高枕無憂,豈不知,棄了安徽,徒有蘇、杭繁華之地,一經挫折,必不能久遠。”
傅善祥問:“幹工未能說服他嗎?”
“你看吧,這是他的複函。”洪仁玕把一封信交給了傅善祥。
傅善祥見信中寫道:“特識高見,讀之心驚神恐,但今敵無可敗之勢,如食果未及其時,其味必苦。”
傅善祥說:“他是不想去了?”
洪仁玕歎口氣說:“陳玉成隻好獨撐皖省危局了,我總有一種不祥之感。”
2.長江邊上曾國藩親自送李鴻章起程赴滬。二人並肩走在通往碼頭的路上,天高雲薄,江水喧騰。曾國藩說:“救援江蘇,本我所不願,現攻打南京正急,可也有好處,分兵援滬,可‘由下搗上’,可與老九造成合擊金陵之勢。況上海為蘇杭及外國人財貨所聚之地,每月光厘捐就有六十萬兩,實為天下膏腴。”
李鴻章說:“學生所以欣然肅請自任,也是體察了老師一番良苦用心。”
曾國藩道:“少筌去,我高枕無憂了,隻是怕你所招募的淮勇尚不堪用。”
李鴻章道:“隻好在打仗中練兵了。好在老師派了黃翼升的水師助我,也就勉為其難了。”
“湘淮本係一家。”曾國藩說,“你現在有十三營淮勇,已很可觀。”
“是的,豈止是湘淮一家?”李鴻章謙恭地說,“淮由湘出,猶如水源木本,我建淮軍,營製、餉製,都是一成不變的學老師治軍章法的。”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曾國藩道,“你比我靈活,我過於拘泥、守舊。不過,你想借助洋人勢力,我可是不敢苟同。”
李鴻章說:“學生也沒有準稿子,隻是虛想。洋人有洋槍洋炮,可利用時當利用,隻要能剪除發匪,似不應有成見。”
“不。”曾國藩說,“洋人自鴉片之役以來,不安好心,拒之尚怕不及,你要請進來,那豈不是引狼人室嗎?”
李鴻章不想就這個問題議論下去,就說:“以後看情形,學生會及時請老師教誨的。”
二人已來到跳板前,兵士已上船完畢,戰船一字排列,威武雄壯。
李鴻章說:“老師請回吧。”
曾國藩意猶未盡,說:“練兵學戰為首要,吏治洋務為次要,你要切記。我保奏你的折子上去半月了,我想讓你署理江蘇巡撫是不會有囉嗦的,願你從此隆隆直上,好自為之。”
李鴻章再次說:“謝老師栽培!”在沙灘上向曾國藩跪了下去。
3.安慶曾國藩大營辛酉之變後曾國藩隨著慈禧太後和恭親王奕沂的掌政,頓時赫赫起來。
他想起了會見陳玉成時陳玉成對他的譏諷,他對曾國筌說:“當初,陳玉成還譏笑我清廷不重用我呢,曾幾何時,我已權握四省了,可他陳玉成困守廬州孤城,已經是末路了。”
曾國筌說:“方才,長毛降將苗沛霖捎來信了。”
“他怎麼說?”曾國藩問。
“他說他已給陳玉成寫了信去,誘他出走壽州,許諾幫助圖謀恢複。”
曾國藩問:“陳玉成會這麼輕信嗎?”
曾國莖說:“陳玉成對苗沛霖很信任,萬萬想不到苗沛霖暗中已降我們。”
“如此太妙了。”曾國藩說,“我們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占廬州。廬州一下,安徽的長毛就完了。”
曾國筌說:“大哥前用反間計賺了他們一個右軍主將,現在再賺一個英王,朝廷不知怎樣獎賞你呢。”
曾國藩笑笑,忽然說:“你不要總在我身邊,你建功立業,要靠你自己。”
曾國筌說:“你總是不放手啊,你放手,我就去打南京。”
“是嗎?”曾國藩說,“你有雄心就好,你自己掙個巡撫、總督的頂戴才是本事。”
曾國筌說:“我有這個本事,而且遊刃有餘。”
4.廬州陳玉成王府門上的對聯特別醒目:英氣昭昭,歡騰土庶;王威赫赫,喜溢軍民。
王府前不時有官員匆忙進出。
一個乞丐為門衛哨兵攔住,那乞丐不要別人的施舍,卻口口聲聲說要“見英王”,手裏拄一根竹杖,用力地在台階上頓。
恰好曾晚妹從外麵回來,問那乞丐:“你見英王有什麼事?”
乞丐:“我不是討飯的,是奏王讓我來的。”
“有奏王的文書嗎?”曾晚妹問。
乞丐又頓了頓竹杖,說:“在這棍子裏呢。”
曾晚妹說:“你跟我來吧。”
乞丐隨她進了英王府。
他果然是化了裝的乞丐,見了英王,問了英王大安,當場用力折斷了手中竹杖,從裏麵倒出一個紙卷,雙手奉上:“我是奏王派我來給英王送信的,怕路上叫清妖劫了,才扮成乞丐。”
陳玉成展信看過,麵露喜色,說:“這是絕處逢生了。”
曾晚妹問:“信上說什麼?”
陳玉成說:“苗雨三真有韜略,看來放棄廬州走壽州是上策。”
“放棄廬州?”曾晚妹大驚,“這事非同小可,你還是多聽聽大家見解吧。”
陳玉成不耐煩地說:“好吧。”
5.議事廳陳玉成召集了導王陳仕榮、從王陳得隆等將領商議去壽州之事。
陳玉成分析了形勢:“苗沛霖書信中說,鳳、穎二府,形勢可踞,諸鄉寨、練丁皆可戰守,可以招募。一旦招到新兵,當聯合陳得才、張樂行分兵掃北,再圖恢複。”
陳仕榮對陳玉成的憧憬和輕信潑了一瓢冷水:“苗沛霖行動鬼祟,是首鼠兩端的小人,他可信嗎?”
陳玉成:“怎可這樣說他?”
陳仕榮:“他從前給清妖辦團練打撚軍,得了個四川川北道呢。後來才降太平軍,沒什麼軍功,殿下卻保奏他封了奏王,又賞他三個王娘,將士早有怨言了。”
陳得隆也說:“此人久後必反。”
陳玉成火氣十足地:“這與他獻計到壽州去重整旗鼓有何關係?”
曾晚妹說:“這人不可不防。前不久,撚軍馬融和聯合張樂行人河南,苗沛霖揚言占了他的地盤,已心懷不滿,萬一他暗中勾結清妖呢?”
陳玉成說:“如果我們真的在壽州辦團練幾十萬人,我們就可北上去打對京,這正是我的本意,苗沛霖說到我心坎上去了。久守廬州孤城,本是兵家大忌。”
曾晚妹道:“他恭維你為蓋世英雄,你就不問東南西北了。”
陳玉成有點不耐煩了,大聲說:“我陳玉成用兵以來,戰必勝,攻必取,雖虛心聽受善言,此次你們所說,完全沒有根據,我已決心去壽州。”
陳仕榮俏聲對曾晚妹說:“為防備萬一,屆時你帶一千兵走在後麵,萬一有變,立刻去找張樂行來援。”
曾晚妹點了點頭。
6.壽州城下(一八六二年五月十五日)陳玉成和陳仕榮趕到壽州城下。黎大裏緊緊跟隨。
曾晚妹率一千人故意走在後麵,拉開一段距離。
苗沛霖和侄子苗景升開了城門,在城門口相迎,苗沛霖笑容可掬地說:“英王辛苦,快請人城。”
陳玉成說:“有了壽州,得圖大業,首功是你苗雨三的。”
苗沛霖說:“同是為了太平天國嘛。”
當陳玉成、陳仕榮和親隨黎大裏百餘人走過吊橋,大隊人馬正待人城時,忽然咋啦啦一陣巨響,吊橋撤除了,把四千將士關在了城外。
陳玉成大驚,厲聲喝問:“苗沛霖,你想幹什麼?”
城外,一見大事不好,曾晚妹率領四千兵馬立刻攻城,無奈亂箭齊發,火藥彈向城下猛擲,他們已無法取勝。
7.壽州城裏就在陳玉成的牌刀手們拉開架勢準備與敵決鬥時,城內幾千伏兵四起,殺聲震天,頃刻間包括陳仕榮在內,陳玉成的親隨都倒在血泊中。苗沛霖站在城門樓上望著陳玉成笑:“對不起了英王,我想立功,隻有拿住你才是最大的功。”
陳玉成厲聲罵道:“苗沛霖,你這個無恥小人,眾人都看出你是個卑劣之徒,惟獨我陳玉成瞎了眼,想不到我陳玉成英名一世,叫你暗算了!”
黎大裏力戰,多處受傷,最終倒在陳玉成腳下。
陳玉成被五花大綁起來,苗景升叫人推來早準備好的囚車,將陳玉成檻在裏麵。
8.荒野路上曾晚妹隻身一人騎馬飛奔在原野上,她要到淮北去求張樂行的救兵。
這時候,陳玉成正被苗沛霖押解著去請功,鐵檻車行駛在幹硬的土路上,發出吱吱扭扭的聲音。陳玉成望著滿天的星鬥,他此時想起了他的曾晚妹,不禁哺哺地叫了兩聲。他心裏十分平靜,他對自己的被俘幾乎沒有什麼遺憾,他慶幸曾晚妹還活著,沒有同陷囹圄,如果她也在國車中,那他會心碎的。
9.淮北張樂行駐地雉河集當曾晚妹在張樂行喝酒的地方找到他時,曾晚妹向這個滿臉卷曲黃胡子的紅臉大漢跪了下去,泣不成聲了:“張大帥……”
“這不是晚妹嗎?”張樂行正與馬融和飲酒,他叫,“快起來,出了什麼事?
大哥給你做主!”
曾晚妹不肯起來,她哭著說:“大哥不答應,我不起來。”
張樂行跳下地拉起她來說:“我還是穿著太平天國的官眼嘛!就是從前,我張樂行也是說一不二的。”這個開過賭局,當了販私鹽的“鹽趟主”的巨頭,曾經自命過“大漢永王”。他現在的勢力以雉河集為中心,南至廬州,東到洪澤湖,北迄徐州,正是蓬蓬勃勃的時期。
曾晚妹說:“苗沛霖降了清妖,他與曾國藩設計,把陳玉成騙到壽州,抓了起來,請大哥去救……”
馬融和說:“苗沛霖這個王八蛋,抓住他碎屍萬段。”
張樂行說:“罵也沒用了,救人要緊。”他把酒杯向地上一擲,說,“集合騎兵,馬融和你也出一萬人,我們兩萬精兵夠了,直搗壽州!”
曾晚妹說:“大哥仗義!”
張樂行與馬融和點起騎兵,連夜殺奔壽州,去攻打苗沛霖的營寨。
10.穎上渡口(一八六二年五月二十四日)張樂行、馬融和在曾晚妹帶領下,直撲壽州城外苗沛霖駐兵的穎上渡口。
大軍剛到,先到達的曾晚妹過來攔住張樂行的馬頭,說:“晚了,他們已把英王解走了,去向不知。”
“那我們到什麼地方去解救啊?”張樂行問。
曾晚妹說:“謝謝二位大哥了,你們盡心了。”她的淚水流了下來。
張樂行也隻能歎氣連聲。
11.安慶湘軍大本營(一八六二年五月三十日)曾國藩為湘軍中的疾疫大流行而困擾著,也恰在這時,曾國筌立功心切,已率軍從安慶東下,連下巢縣、含山、和州、西梁山、金柱關、蕪湖等重鎮,彭玉麟水師也連陷江心洲、蒲包洲,泊於天京護城河口。五月二十六日,曾國筌陸師進至江寧鎮之板橋,二十八日陷襪陵關,五月三十日正近雨花台要塞紮營,距離天京城垣隻有幾裏地之遙,連天京城裏傳出的市聲也聽得清清楚楚了。
這本是曾國藩高興之事,可他擔心九弟孤軍深人會吃大虧。
章壽麟突然興衝衝地來報:“陳玉成抓住了!”
曾國藩驚喜地跳起來:“人在哪?苗沛霖把人解來了沒有?”
章壽麟說:“他連信都沒給咱們,直接給勝保送去了,去巴結欽差了。”
“欽差?我也是欽差。”曾國藩說,“何況蘇浙贛皖四省的事都是我來管。勝保沒有資格坐享其成。”
章壽麟說:“那勝保平日最驕橫,又是旗人,陳玉成這塊肥肉落到他手上,他還能鬆手嗎?這是他向皇上邀功的資本,我看,咱們認倒黴吧。”
“不行。”曾國藩說,“至少我要與他會審陳玉成,我還要寫專折報告太後,不能讓勝保討個大便宜。走,馬上去,去穎州。”他吩咐盧六馬上準備車馬、跟從。
正在這時,彭玉麟竟來了,臉色不太好看。
曾國藩看了他一眼,對章壽麟說:“你先去準備吧。”
章壽麟出去後,曾國藩問:“雪琴,有事嗎?”
彭玉麟說:“滌丈,風聞你納了一個小妾,此事真嗎?”
曾國藩略有愧色地笑笑:“對你,我無須隱瞞。是有一個小妾,一則慰我淒涼晚景,二來為我搔癢、煎藥,你們從前不都勸過我嗎?”
“可現在不同。”彭玉麟說,“現在是大喪期間,全國眼喪之時,你作為朝廷一品大員公然納妾,違製為甚,這會汙了老師的清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