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京城滿地的屍體無人過問。
湘軍在四處縱火,天王府、幹王府全都是烈焰騰空。天王府“太平一統”、“天子萬年”的大匾傾了半邊,被火燒焦了一半。在煙灰如雪片飄落的天京城,曾國筌、曾貞幹騎著馬捂著鼻子往城門外走,後麵抬著洪秀全的屍體。
曾貞幹說:“九哥你不該放火燒城。那天王府造得比北京的王府都精巧,留下來不好嗎?”
曾國筌說:“你就不懂這其中的道理了,三天,湘軍把南京城洗劫了一空,那不是處處留了把柄嗎?一把火燒了,知道是戰火是放火?一把火燒為白地,也就一了百了啦。”
曾貞幹說:“你不是在找傳國玉璽嗎?找到了嗎?”
曾國筌說:“沒有,看樣子叫他們帶走了。”他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沒說實話,其實洪秀全的玉璽就在他手中,他的部下挖出了傅善祥藏在假山後的所有東西。
曾貞幹說:“我們抬著洪秀全的屍首出城幹嗎?臭哄哄的。”
曾國筌說:“給大哥看,他要親自勘驗過,才好向朝廷奏報的,這可開不得玩笑,太後聽說天京攻下來了,第一件事就是問洪道下落,死活都得有個影兒。”
曾貞幹說:“可惜叫幼天王跑了。”
“不能說跑了。”曾國筌說,“跑了誰都行,跑了幼天王,功就折損了一半。”
曾貞幹說:“那,怎麼搪塞呢?”
曾國筌說:“就說在亂軍中戰火燒死了。這事連大哥都不能告訴。”
“萬一日後幼天王在哪裏冒出來呢?”曾貞幹說,“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即或冒出來,也隻是失察而已。”曾國筌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奏報全功!”
“你膽子太大,什麼都敢為。”曾貞幹說,是佩服也是擔心。
曾國筌問:“大哥從安慶動身了吧?”
“動身了。”曾貞幹說,“明天就能到。”
“那得趕在他到來之前。”曾國筌說,“你馬上回家一趟。”
曾貞幹說:“幹什麼?哦,你讓我押送那些黃白之物?也用不著這麼急呀。”
曾國筌說:“必須趕在大哥到來之前運走。”
曾貞幹笑道:“我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你也有怕的人!大哥是最反對貪欲的,你看他,每年光養廉銀子就兩萬兩,可每年捎到家裏用度才不到一千兩,全做了善事。你是怕大哥不饒你,對不對?”
曾國筌說:“我不怕他。其實他心裏什麼都明白石的人我不知道,我管的各營,那是公開的,打下一個城,搶它三天,過了三天再搶,抓住一個殺一個,我得對得起弟兄,弟兄打仗的時候也得對得起我。”
“你不怕大哥,你敢打開箱子,讓他看看你這次從金陵弄到了多少東西嗎?”
曾國筌笑道:“其實,銀子我倒沒有弄多少,我從天王府裏弄到的一批古玩、字畫,那是沒法估量的財富。”
曾貞幹說:“我得見大哥一麵再走。”
“不行。”曾國筌說,“我倒是不怕他知道,這點我是不怕的。你以為他不知道你我都幹了什麼嗎?可我得讓他心靜,一旦外人知道大哥了解我們的底,就有人去參他。”
曾貞幹說:“那好吧,我就押船先回鄉,我倒也想家了。咱們到底打下了南京!
大哥曾經說過,如果李鴻章聰明,他就不該來參加金陵會戰,李鴻章真乖,果然沒來。”
曾國筌說:“他給我寫了一封信來,說得再形象不過了,他說,臥榻豈容他人窺視,禁地豈容他人靠近?他明白告訴我,他寧可冒著抗君命的危險,也絕不來南京與我爭功。”
曾貞幹說:“不愧是大哥的學生,有大哥的君子之風。”
2.長江上(一八六四年七月二十六日)一艘華貴的座船在十幾艘架著大炮的紅單船的護衛下順流疾駛而來。躊躇滿誌的曾國藩站在帆下,眺望著煙波浩渺的大江,他前南地自語:“九死一生,我總算沒有辱沒自己呀。”
曾貴給他端來一杯茶;說:“老爺,這不是盼到這一天了嗎?那年靖港之役,你一氣之下投水,真是死了,誰可借你呀!”
望著老仆,曾國藩寬厚地笑了。
這時,趙烈文指著對麵駛來的一艘武裝押運的大船說:“大帥,你看那艘船多可疑?會不會是長毛的船?”
“長毛怎麼可能在這裏出現?”曾國藩說,“從武昌到南京,已全是我湘軍的勢力範圍。”他想了想,說:“既然你以為可疑,就攔住它盤問盤間。”
在趙烈文指揮下,四艘紅單船圍了上去,把那隻船圍在了中心。先時它想逃走,看看無路可逃時,從艙裏走出曾貞幹來,他向著曾國藩的座船一揖,叫了聲:“大哥!”
曾國藩好不奇怪,看著他那吃水線很深的船,問:“你幹什麼去?”
曾貞幹說:“我回一趟家,家裏有點事。”
曾國藩那有棱的三角眼轉了轉,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就說:“為什麼不等我到南京再走?”
曾貞幹找了個借口:“我知道會在江上碰上大哥。”
曾國藩說:一那你就快走吧。”他已經猜到,一定是詭計多端的老九指使他迫不及待地回湘鄉的。
3.天京城太平門(一八六四年七月二十八日)曾國藩懷著勝利者的喜悅,在他九弟曾國筌的陪同下,一到南京下關,立即視察天京。天陰著,低垂的雲和天京城大火餘燼冒出的殘煙混在一起,膠著在天京上空,空氣裏滿是焦糊的屍臭味,這並未減低曾國藩的豪興。
曾國藩登上太平門的城樓放眼望去,幾天前還是繁華壯麗的天京,現在已是頹垣斷壁、一片瓦礫了。曾國藩麵對這淒涼的慘景,歎了一聲:“可惜了,可借了,這是從明太祖做陪都的時候起,修建起來的一座名城啊。”
曾國筌為他的劫掠焚燒開脫說:“兵戰毀城,古亦有之,這不是我們的過錯,是長毛的罪過。”
“幼天王的屍體找到了嗎?”曾國藩問,“有了洪秀全的下落,我們該好好寫一份奏折了。”
曾國筌說:“宮女指認過了,都燒得木炭一樣,哪能認得那麼準。”
曾國藩悚然道:“查不實不能奏報,萬一有誤,事後再冒出個幼天王來,我們可是犯了欺君罔上之罪了。”
曾國筌說:“奏報上可以寫明,據偽天王府宮女某某指認,萬一出事,我們也沒責任,我們誰讓得幼天王長得什麼樣啊!”
曾國藩沒有再做聲,望著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說:“總該雇人把屍體都掩埋了,這麼熱的天,南京不是成了一座臭城了嗎?”
曾國筌說:“大約要雇兩萬民夫。也要埋三五天。”
曾國藩問:“李秀成沒有抓到嗎?”
曾國筌說:“抓到了。破城後,他逃走了,叫農夫們抓到送來的。霆字營正從方山往這裏押送。”
“好!捕到李秀成才是全功啊。”曾國藩說,“哪怕是死的!此人在,發匪不能算蕩平,說不定哪天死灰複燃,他們又會軍聲大振,我們說不定又要花費幾年精力去進剿,我已實在疲於奔命了,已經十二個年頭了。多有趣,曆史把一個翰林造就成了一個征逐沙場的元帥。你說,將來寫清史時,寫我的列傳時,我該在武將係中,還是在文官係中?”
曾國筌說:“大哥既不屬文,也不從武,恐怕在王者本紀中。”
“你胡說什麼!”曾國藩四下看看,幸好將佐們離他都甚遠。
“這有什麼可怕?”曾國筌說,“鹹豐皇帝在世時,可是說過,不論滿人、漢人,不論出身貴賤,凡能起兵剿滅長毛攻破南京者,封王!現在朝廷該不會食言吧?”
曾國藩說:“千萬不要在別人麵前提起此事,現在我們到了樹大招風的時候了,樹高千尺,風必摧之,你自己還找事。當年大行皇帝說這話的時候,是發匪猖獗、朝廷震蕩之時,時過境遷了,他們怎肯把王帽子給異姓人、異族人戴上呢。”
曾國筌憤憤不平地說:“那我們為什麼為他們賣命!我們曾家還搭上了六哥一條命呢。”
曾國藩說:“起兵以來,湘營中有多少大將陣亡了,豈止是我曾家有子弟喋血!”
曾國筌說:“那年陳玉成送還六哥屍體時,好像言語之中有勸你擁兵自立的話,是吧?我是記得很清楚的。”
曾國藩對此諱莫如深,忙打斷弟弟說:“住口。走,我們到那邊去看看。”
鮑超不知從哪裏拿來了筆、硯,問:“大帥不想題一首詩嗎?大帥每得勝必有詩興的。”
曾國藩笑了,說:“你這文墨不通的人卻想著這事,難得。好,看在你這份心意上,寫幾個字吧,不過,不一定是詩了。”
他接過筆,沉思有頃,濡墨揮毫,在太平門側寫下了十六個大字:窮天下力,覆此金湯,昔哉將士,來者勿忘。
在場的湘軍將領們都默然了,可能想起了塔齊布、羅澤南、江忠源、李續賓、曾國華這些捐軀沙場的人了,他們因為曾國藩此時尚能想到紀念這些將士而感到安慰。但最終享譽者仍然是曾國藩。望著城下的屍山,人們會不會想到那句現成的話:一將功成萬骨枯。
4.天京城外擁軍大營夜晚江濤陣陣,營帳裏悶熱難當,蚊子成群地飛舞,盡管曾貴給主人點了好多蚊香,蚊陣不減其勢,一直在燈下看書的曾國藩不得不用書本趕蚊子。曾貴說:“老爺,蚊子這麼厲害,別看書了,到江邊去涼快涼快吧。”
曾國藩放下書本,正要站起來,曾國筌樂顛顛地進來,高興得聲調都變了:“大哥,李秀成押到了!這不是全功了嗎?”
曾國藩說:“是啊,到時候把李秀成解往北京,朝廷再也無優了,最後一隻猛虎到底囚於籠中了。”
曾國筌問:“大哥明天要親自審嗎?”
“什麼明天,馬上審。”曾國藩下令道,“大帳中多點明燭,我親自審。”
曾國筌出去了。
5.曾國藩營帳曾國藩坐在主位上,左右坐了湘軍十多個將領,曾國筌、楊載福、彭玉麟、李臣典、肖軍泅、鮑超等都在,帳外兩溜親兵威武地排列著,每人都舉著熊熊的火把。
李秀成被押上來了,銬著重鐐。
李秀成站在帳篷中間在打量著曾國藩,曾國藩那一雙有棱的三角眼也移時不語地盯著李秀成,雙方靜默了有好幾分鍾,大帳篷裏靜得隻聽見門外火把燃燒的呼呼聲。
曾國藩終於開口了:“你就是李秀成嗎?”
李秀成並不是那種大義凜然、慷慨陳辭的人,他與陳玉成的激烈形成鮮明對照,也不同於石達開的豪爽,李秀成在敵人麵前平靜安詳得如同在聊家常,他說:“我是李秀成,是那個叫你們睡不著覺的李秀成。”
對綿裏藏針的李秀成,曾國藩笑了笑,說:“現在我總算可以高枕無憂了。”
“不一定。”李秀成說,“康王汪海洋、侍王李世賢、扶王陳得才、遵王賴文光,他們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將,他們還會讓你睡不著覺的。”
曾國藩改變了話題,問:“你沒有想到你們的太平天國會這麼快垮了吧?”他本以為李秀成會駁斥他,可李秀成卻老老實實地說:“我想到了,我從蘇州陷落那天起,就知道太平天國支持不了多久了。”
曾國藩大感興趣,問:“既然你知道,為什麼不力挽狂瀾呢?”
李秀成說:“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天朝有許多失誤,這些失誤是一天天積起來,到了積重難返的時候,誰也沒辦法了。”
“都有哪些失誤呢?”曾國藩覺得李秀成一點都不可怕,也沒有可能令他難堪,就叫人卸去了他的鐐銬,給了他一把椅子坐。
李秀成說:“占了天京,沒有傾全力北伐,這是重大失誤;楊、韋之亂殺人過多,是失誤;石達開出走,是失誤;信任洪姓族人是失誤;濫封王,居然封了兩千七百多人,也是失誤……”
“你是個頭腦清醒的人。”曾國藩說,“你認為太平天國的殘部還能恢複到全盛時期嗎?”
李秀成說:“幼天王洪天貴福成功地出逃了,李世賢、洪仁軒他們擁戴他為王,可我看,太平軍已是強督之末,不可能有從前的聲勢了。”
一聽他說幼天王還在,曾國整沉不住氣了,馬上說:“你胡說,幼天王已經叫我們殺死了,宮女連屍首都指認了。”
李秀成並不與他計較,說:“他在與不在都一樣,太平天國已經不可能東山再起了。”
曾國藩忽然想人非非起來:“李秀成,你既認為太平天國已經滅亡,太平軍餘部也是強弩之末了,那你眼看著他們無謂地犧牲,你不心疼嗎?”
李秀成說:“如果曾中堂能保證保全太平軍士兵的性命,令他們放下武器後能回家去安居樂業,我願意出麵去解散他們。”
曾國藩忽然記起了在穎州市問陳玉成的情景,他說:“當年我市陳玉成的時候,倒是我先提出,讓他招降舊部,可是他卻說,他所以有價值,那是因為他渾身上下有太平天國人的浩然正氣。有天朝人的硬骨頭,他說他若是降了,就像一條抽去了脊梁的哈巴狗,太平天國的人都會唾棄他,提到他的名字都會惡心,他去招降他們,沒人會來那現在你又這麼有信心讓你的餘部放下武器,究竟你們誰說得對呢?”
李秀成說:“都對。此一時彼一時啊,現在是天國窮途末路的時候了,誰都會看得清楚。不過,我要去皖北或江西去招降他們。”
曾國藩看了一眼將領們,顯然疑心他詐降。
曾國藩說:“你是個我敬重的人,你也不是蠻橫不通情理的人,我也不為難你,我也不一次次地審你,你願意原原本本地寫一份筆錄來嗎?”
李秀成說:“謝謝曾中堂給我時間。你即使不說,我也有意冷靜下來,思考一下天朝十五年來的是和非、功和過,我不為自己,也要給後人看。”
“好吧,我給你安排房子。”曾國藩又吩咐曾國筌說,“不要鎖他,給他的飯食也要好些。”
李秀成說:“曾中堂,我還有個小小的請求,不知可否?”
“你說吧。”曾國藩很客氣。
李秀成說:“我有一個未婚妻,叫石益陽,與我一起被俘的,我希望你們善待她。”
曾國藩說:“這請放心,我會允許你們常常見麵的。”
6.北京養心殿慈禧太後、慈安太後和奕沂這幾天高興得不得了。慈安太後為金陵大捷已經唱了好幾天戲了,今天他們又在一起商議上次議而未決的事。
慈禧太後說:“這曾國藩真是功大如天啊,長毛到底敗在了他手中了,咱們別虧待了人家,叫天下人寒了心。”
恭親王奕沂說:“跟聖母皇太後回稟,臣與軍機上的大臣們議過了,大家都以為,曾國藩功雖大,不宜封王,不能開這個破祖製的先例。”
“那封個什麼呀?”慈禧太後問。
恭親王說:“封侯也就可以了,這也是漢人前所未有的榮光了。這隻是虛封,再給他個文化殿大學士,實授兩江總督,我看他也就說不出什麼了。”
慈禧太後說:“既然他們都這麼看,就這麼辦吧。姐姐說呢?”
慈安太後無可無不可地說:“就封侯也行了。”
慈禧又問:“發匪傳國玉璽找到了沒有?”
奕沂說:“幾次催問,曾國藩都說失之於兵火中。”
慈禧問:“那李秀成怎麼辦?我看把他監送北京來,叫刑部好好審一審,也叫京裏人樂一樂,人心惶惶這麼多年,看看過匪的下場。”
奕訴說:“這個容易。”
慈禧太後說:“長毛也平了,這曾國藩手上有幾十萬精兵,加上左宗棠、李鴻章,他們若合起股來,終不是好事,是不是該叫他把兵權交了?”
恭親王說:“現在讓他交兵權,怕為時尚早。發匪餘部在江西、福建、皖北一帶仍在鬧事,撚匪在山東、河北也很囂張,臣以為還不到鳥盡弓藏的時候。”
慈禧太後說:“我記得祁雋藻好像上過一個折子,說這曾國藩少年時就題過反詩?”
奕訴說:“好像是過洞庭湖所作,有‘直將雲夢吞如芥,未信君山鏟不平’這樣的句子。”
“好大的口氣。”慈禧太後說。
慈安太後說:“他要吞洞庭湖與咱們何幹?又沒說吞下大清。”
恭親王笑了,說:“近來朝野中議論金陵官庫財富之謎,流言越來越多。”
慈禧太後說:“那麼大一個金陵,我不信庫中一點銀子沒有!是不是都叫湘勇自己搶光了?朝廷不是還指望著嗎?”
“可不是。”奕訴說,“到現在,朝廷尚欠湘軍餉銀五百萬兩,用什麼還啊?
連官員的俸祿和養廉銀子都不能按時發放了。可曾國藩奏報,說‘偽都中隻有私藏,並無公款’,鬼才相信!可這也是說不清的無頭案了。”
慈禧太後說:“我就怕剿滅了一個洪秀全,再出了一個曾國藩,可就壞事了。”
慈安太後說:“過於擔心了,曾國藩這人,大行皇帝都說他一生克己自持,謙退為懷,我看他不是亂臣賊子。”
慈禧太後說:“雖然這樣,也不可不防,他屢屢飾詞人奏,鋪張戰績,怎麼能說他好呢?光是一個曾國藩也罷了,再加上一個左宗棠、李鴻章,我終感到不是事兒。”
奕沂說:“奴才看過曾國藩的《討粵匪檄》,其實他宇裏行間不是保大清,而是保幾千年名教,什麼‘我孔子孟子所痛哭於九泉’,孔子成了至上的了。這人名聲大響,終不是好事,奴才以為,可以利用曾國藩、左宗棠之間的不和,各個擊破,互相牽製,這樣他們誰也無力與朝廷抗爭了。”
慈太後問:“不是說曾國藩、左宗棠這幾個人私交很好嗎?那李鴻章又是曾國藩的學生,你怎麼能拆散他們?”
奕沂詭秘地說:“那左宗棠是個有大抱負的人,自視才高八鬥,見曾國藩拿下金陵,建了大功,他心裏不怎麼舒服,這不,他上了一道折子。請兩位太後明鑒。”
說著雙手遞上了一個奏折。
慈禧太後看過,又遞給了慈安太後,慈扈太後說:“按左宗棠的說法,發匪的幼天王根本沒死,已逃到江西去了。而曾國藩說幼天王死在亂軍中,是積薪自焚而死,他們到底哪一個是真的?”
奕沂說:“左宗棠所奏是實。曾國藩為得全功,說了謊話,這是不言自明的。”
慈禧太後不高興地說:“怎麼樣?他這人也不像你說的那麼敦厚、老實吧。下一道旨嚴責曾國藩,著其查明幼天王漏網之事,叫他將防範不力之員並從重參辦。”
奕訴說:“這等於左宗棠在他的老朋友背後捅了一刀。下次發廷寄時,我把左宗棠奏折抄件給曾國藩送上一份,他一定惱羞成怒,他們從此也就算成了冤家對頭了,還想合股?”
慈禧太後對奕沂這一手很滿意,她說:“這就是了,我們總不能不防著點兒。”
這時奕訴又遞上了幾個奏折說:“奴才這裏還有幾個奏劾曾國藩、曾國筌的折子。”
“誰的?”西太後說,“是看人家有功眼紅了吧?”
奕訴說:“一個是監察禦史朱鎮的折子,一個是翰林院編修蔡壽棋的。”
西太後在認真看折子。其實奕沂早知道,蔡壽棋是得到西太後的“希旨”,即討到了口風才上這個折子嚴參曾國藩的。
慈安太後問:“這不是添亂嗎?咱們在這封賞,他們在這潑髒水兒,什麼事啊?”
西太後扔下奏折說:“姐姐,人家告曾氏弟兄的湘軍紀律崩壞,大搶大掠南京三天,說每個湘兵都整船往家運銀子。”她自己露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