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國雪城(2 / 3)

知玉在老秀才墳旁搭了個茅棚。已是葉落草枯的季節,老秀才那一塚新土總是有一些落葉飄來吊唁,知玉總是很細心地把它們一一拾起。黃昏後,他又在老秀才墳前點燃一簇火,知玉取出那支玉笛,端詳了許久,他慢慢地把笛子送到唇邊,淒婉的聲音便從笛管中流出。

風,款款而來,象是在梳理知玉淩亂的頭發,又象是撫摸他不整的衣衫,茅草飄舞,權木搖曳,又有幾片樹葉悄然飄落。知玉眼中那眶淚水再也容不下了,有幾滴滾落下來,在火光中劃出幾條閃亮的直線。

夜色中東家房子裏的燈光亮了,老夫人讓兩個家人提著燈籠來喚知玉,已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其中一個家人拉著知玉走了,另一個家人點燃了茅棚,火借風式“呼”的一下燃起,一時間火光衝天,老秀才的一生也隨著這火焰慢慢地落幕了。

知玉對自己的身世抱著疑團,時常取出那支玉笛獨自發愣,東家也為之輕歎。知玉已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為東家做些事情,隻是現在總是丟三拉四的。即使東家不責備,自己也過意不去。

一日,知玉一早起來,先到老秀才墳前磕了三個響頭,回頭便向東家提出了辭程,東家咋一聽到,甚是驚訝,他與夫人對望了一眼,疑惑地問知玉:“你剛才說什麼?”

知玉雙膝跪下,說道:“感謝老爺夫人多年來對玉兒養育之恩,玉兒如今已經長大了,要暫別兩位老人家,去找生身父母。”

老夫人含淚拉起知玉,又是安慰又是挽留的,老東家在一旁道:“玉兒剛抱來時我們都說你亦不是平常人家子女,本是富貴中人,不知是陰差陽錯,還是上天安排,卻在我這等人家長大,若是真找到了生身父母,恐怕其中多有變故,禍兮,福兮,已難料到。你若想自撐門戶,不如我給你幾畝薄田,將來娶一房妻,生兒育女,日子也許是清淡了點,也可落個安身自在,再說你天資聰穎,隻要勤奮苦讀,將來考得功名,也不愁沒有出頭之日。”

知玉流著淚,很誠懇地說:“玉兒隻想找到生身父母,不論他們是貧賤還是富貴,玉兒的骨血是他們所賜。即便找到了生身父母,老爺與夫人的再造之恩,玉兒也沒齒難忘。”

知玉去意已定,終是無法挽留的,臨行時老夫人千叮嚀萬囑咐:若是找到了生身父母要記得回來報個信,若是沒有找到也可回來安家立業。

知玉揮淚告別,走了一長段路,他回過頭來,看到老夫人那廋小的身影由家人攙扶著,還不時向他揮手。“老夫人,您請回吧!”知玉的聲音隻有他自己聽到,他麵向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便毅然踏上了前程。

知玉一路上尋思,全憑一支玉笛是很難找到父母的,如果將玉笛頻頻示出,又恐有人起歹心,所以一路上隻在當鋪及琉璃廠尋找線索。

時光飛逝,不覺已是數月有餘,知玉所帶銀兩俱已用完。前幾日他流落到江南的這座小城,天寒地冷的,凍得他瑟瑟發抖,茶館老板看知玉可憐,把他叫到屋裏,問他一些短長。知玉看老板是個誠摯可靠之人,也不隱瞞,亦將身世全盤道出。那茶館老板非常賞識有才之仕,見知玉有些學識,甚是喜歡,便留下他在茶館住下。

也不知什麼原因,那兩個唱曲的姑娘近兩日都沒有來,老板生怕冷了場麵,正在無所適從之時,知玉毛遂自薦,上台吹了一曲,哪知此曲一出驚四座,別看這小小城鎮,知音識譜的雅士倒有不少人,老板看了也很是歡喜,總說知玉不是等閑人物,將來必定會有所作為的。

在這座小城裏也有幾家象樣的客棧,近日常有些行為怪僻的人來這裏住宿,悅來客棧就有這麼三個古裏古怪的人,那兩個年長的一個姓梅,一個姓娀,他倆總是吵吵嚷嚷的,若不是那個叫作祝翠山的中年人管束,也不知他們會瘋出一些什麼名堂來,尤其是那個姓梅的,人稱梅山老怪,樣子又老又醜,一身邋裏邋遢,貪玩好吃的。那姓娀的也不含糊,他名曰娀笑滔,穿著倒是幹淨點,隻因貪那杯中之物,言談舉止總是瘋瘋癲癲的。隻有那個姓祝的中年人,舉止端莊,不苟言笑,在冷俊表情下流露出幾分傲慢的神情。

三人在客棧住了幾日,隻顧好吃好喝,至今還未曾付出半文錢來,而且還挑肥撿廋的,卻絲毫沒有結帳的意思。那掌櫃的扒著指頭數著日子,心裏十分著急,也隻得叫夥計去催。梅山老怪一聽是來催帳的,瞪著他那雙黃豆大的細眼睛,用他那兩隻又髒又瘦食指和母指撮著幾根山羊胡子,裂嘴喝道:“呀呸,你道我哥幾個是何等人物,難道會少你這破店幾個小錢,你等若真是待爺不起,還不如稱早關門算了。”說話間唾沫橫飛,口臭彌揚,嚇得那夥計用袖子擦去臉上的唾沫和冷汗,跑到掌櫃那裏去稟告。掌櫃的也隻好親自前來,他滿臉堆笑,一幅謙卑的樣子,說道:“承蒙三位不棄,已在小店小住數日,這等小事本不該打擾三位,我一看三位爺就知不是尋常人物,隻怪夥計不會說話,這幾個小錢三位爺怎會拖欠,隻是小店本小利薄,一時亦難以周轉,還請三位爺多多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