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祝翠山隻顧看書,全不理會,看到興致處還搖頭理須的,似乎全都貫通把書中的內涵。梅山老怪正要發作時,娀笑滔提著酒葫蘆踱步走來,他圓頭大耳,紅光滿麵,一臉的胡須,對著掌櫃的笑盈盈地說道:“我說掌櫃的,我這裏有一錠銀子,你可要看好了,到了你手中要是變成石頭我可就不管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錠銀了,在掌櫃的眼前慢慢地幌了兩下,而後輕巧地塞到掌櫃的手中,掌櫃定眼看著手中的銀子,那銀子果真已變成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掌櫃的一下傻眼了。娀笑滔哈哈大笑,濃密的胡須裏竟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老三,休要胡鬧。”祝翠山終於發話了。娀笑滔的笑聲象是被什麼東西掐斷了似的,一下子止住了聲。
梅山老怪出來摻和,他指著門楣上的匾額道:“我說掌櫃的,你這塊牌子的幾個斜七歪八的字是哪個寫的。”
“是東家祖上傳下來的,具體是誰寫的已經說不準了。”掌櫃的如實回答。
梅山老怪嘿嘿冷笑:“看來已在這裏出醜多年了,我為你重題幾個字換點酒錢如何?”
“怎敢勞您大架。”掌櫃的被他們一折騰,似乎還驚魂未定。
“那你就是瞧爺不起了。”梅出老怪努力瞪著他的小眼睛,像貌倒是醜惡,眼睛卻始終隻有原先的一般大小。
掌櫃的自知拗不過他,便吩咐夥計在大廳備了筆墨紙硯,梅山老怪一下了來了興致,挽起他那滿是汙漬的袖子,露出幹廋右手,從腰間敢出一支筆來,那支筆朱紅底套黃金箍,經他手上一拉伸,足有兩尺來長,比大母指還要粗上一圈,筆頭筒著一個金質的套子。敢出套子,裏麵的筆毫全然不是老怪那邋遢的樣子,理順得幹淨利落,象一個尖嘴的桃子。
梅山老怪執筆在硯台上輕巧地湛滿墨水。掌櫃的心中詫異:那支筆看起來十分凝重,然而在老怪手中卻是如此地駕輕就熟;老怪提筆書寫,身子也一搖一晃的,又像是在舞蹈,隨著筆鋒一氣嗬成,落款的幾個小字似竹林裏的幾束葉子經輕風飄擺,顯得有節有韻的,再加是墨跡未幹,又如晨露拂過,一齊都陪襯著“悅來客棧”四個大字,如蛟龍出水藏爪露骨,似鸞鳳騰雲舒毛展翅。聽到眾人的嘖嘖讚歎聲,老怪一臉的皺紋馬上舒展開來,全然像一個得到獎勵的小孩子。他將筆置於案上,都聽得“咯咚”作響。又從懷中掏出一方印來,嗬了一口熱氣,而後重重摁在紙上。
這時隻聽得門外傳來烈馬的嘶嘯聲,有幾匹高頭大馬在門外停了下來。騎馬者飛身下馬,踏著厚厚的白雪走了進來,為首者體大腰肥,橫眉豹眼,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樣子,他胡須茂密,像細細的鋼絲插在肥厚腮梆了裏,大大的鼻孔正冒出熱,眾隨從也都是高大威猛,即使偶爾有一個瘦點的,也顯得精幹俐落。他們手中都拿著兵器,腳穿長靴,肩係披風,踏腳有聲,行步有風。看上去整齊劃一的。但明眼人都分得出其中的等銜級別。
這些人都是萬通鏢局的,為首的那個就是總鏢頭劉福通。梅、祝、娀三人瞟了他們一眼,全都心裏有數了。祝翠山遠望窗外,似觀雪景,娀笑滔拿著葫蘆在喝酒,像是醉在其中,眾人紛紛散去,隻有梅山老怪,他那兩隻小眼睛死死地盯著劉福通,一臉的揶揄。那劉福通瞪著梅山老怪,慍怒而顯疑惑,他覺得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
這些人都是預定了房間的,便直截向二樓的天字號房走去。
再說那掌櫃的看那老怪物寫的字確實有大家風範,喜色自露於言表,正好東家也喜歡把玩收藏字畫,於是對老怪物又讚又謝的,老怪物一臉的不屑,也懶得理他。
掌櫃的自然不知道,這老怪物的字在江湖上本是千金難求的,隻是他有時也會發一回瘋,硬逼著為別人的紅白喜事寫點對聯什麼的,也隻為得兌一口飯吃,到入宴時,他總是一屁股坐在首席上,還剔牙撓癢的,弄得主人家十分難勘,你要是誠心求他賜筆,他倒是懶得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