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長盡量平靜地說:“這年頭,出來混不容易,我曆盡千辛萬苦,才熬到今天這個位置,若是因為熱心幫人而失去它,於情於理都不容啊。”李荷花看到李雲長沒有馬上揭穿她的意思,也鎮靜了許多,說:“是的,出來混口飯吃都不易。”那聲音細小的像蚊子在叫,接著她問:“李雲長大哥,那個保險的事,沒出什麼大問題吧?”李雲長苦笑了下,說:“隻是為良心捐了一次學費罷了。”她的眼神黯淡下來,悄聲說:“你是一個好人,好心人不會吃虧的。”李雲長冷笑了一聲,有意把話題拉了回來,“你父親到底得的是什麼病,又是怎樣得上的?”
李荷花歎了一口氣,眼裏蓄滿淚水,聲音有些發顫地說:“那年,年邁的父親送我去上學,在雲岑縣青華峪的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被一輛急駛過來的藍色奧拓轎車,撞成重傷。那個可惡的司機見前後沒有人,就逃之夭夭。我背著呻吟的父親,在公路上拚命地攔車。攔了一輛又一輛,人家一聽說是重傷的病人,都怕染上麻煩,紛紛揚長而去。兩個多小時後,我終於在一個好心人的幫助下,把父親送到醫院。可是延誤了寶貴的治療時間,父親落下終身殘廢,此後,就毛病不斷。”
李雲長聽著聽著,臉色開始變白又變青,他猛吸著煙,把自己籠罩在煙霧裏,一聲不吭。等李荷花說完後,他才緩緩地問:“那個肇事的司機找到了嗎?”李荷花搖搖頭,說:“茫茫人海,我們到哪去找啊,隻好自認倒黴了。”
看到李雲長那複雜的表情,李荷花又試探著問:“你不會以為,我又是在瞎編故事吧?”
李雲長搖搖頭,然後,站起身來說:“車要開了,我該下車了。”說完匆匆離去。出了站台,李雲長長出了一口氣,因為那個肇事司機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怪不得,當初他看到這個女孩時有些眼熟呢。那筆錢就算是補償費吧,隻有這樣做,他心靈所受到的譴責才會輕一些。
這時,那個李荷花突然從後麵追了上來,喊道:“李雲長大哥,請你等一下。”李雲長心想,壞了,若是被這樣一個有心計的女騙子糾纏上,那可不得了,撒腿就跑,李荷花在後麵緊追。李雲長一口氣跑了好幾條街,李荷花始終是死咬著不放。李雲長實在是跑不動了,於是,索性停下來,暗暗地拿定注意,反正這件事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給她來個死不承認,她也沒法。
李荷花氣喘噓噓地跑到他跟前說:“李雲長大哥,你落下一個包。”
“什麼,我落下一個包?”
李雲長明明記著,上車時,自己根本就沒有帶包。還沒等他明白怎麼回事,李荷花把一個包塞到李雲長的手裏,就迅速消失在人群。
李雲長打開包,裏麵露出一疊麵值不等的鈔票,還有一張字條:謝謝你,沒有當眾揭穿我,如果那樣的話,我就慘了。因為我已經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了,我的老板就坐在不遠處,她始終都認為我是一個誠實的好職員。
我給你簽完保單的第二天,錢還沒來得及上交,就收到保險公司的解聘通知書。恰在此時,父親又舊病複發了,急等著錢用。本來,我是打算把錢還給你的,可是那筆錢,對我來說就是救命錢,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我隻好臨時占用了。
這是半年來我省吃儉用存下的三千元錢,請你先收下。其實,這筆錢是給父親準備辦喪事用的,前幾天,我接到家裏的電話,說我父親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現在我想好了,喪事從簡,孝與不孝,是在生前而不是在死後。死後的風光是給活人看的,我又何必,死要麵子,讓有恩於我的好心人,受責難呢。剩下的兩千元錢,我一定會再給你寄去的。
在字條的背麵,還有一行字:很抱歉,在此之前,我一直懷疑你就是那個肇事的司機,現在看起來,我錯了,像你這樣寬容而又善良的人,怎麼會幹出那樣沒有德性的事呢?
李雲長看完那張紙條,心潮起伏,這筆錢自己不能要,一定要還給她,並告訴她,自己就是那個不負責任的司機,他要勇於承擔起自己應負的責任。當李雲長急忙趕往火車站時,火車已經啟動。
(發表於《古今故事報》總第522期頭版,2004年6月25日,署筆名:肖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