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第一次在顧銘麵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麵，可是我卻沒有因此覺得尷尬或者難為情，相反，他的溫柔讓我覺得分外安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明明是與自己不相幹的人，卻總讓人心裏無端的感到溫暖。
接下來，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輕輕抱住我，像是要把身上的溫暖傳遞到我心裏麵來，這種感覺是那麼的美好。
但我突然感覺到病房門口的位置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正在盯著我看，仿佛充滿了寒意。
我下意識地從顧銘的懷抱裏掙脫出來，臉上有些羞赧，便故意不去看他的視線，將視線投向門口不遠處的位置，此刻我看到了她。
是路曉歡。
她正站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冷冷地看著我，我形容不出那究竟是怎樣的目光，但是卻讓我心裏一沉。
我和她就這樣隔著不遠的距離默默對視著，什麼都沒有說，我卻能感覺到她的那種冷漠，簡直像一座冰山一樣。
我喉頭有些哽咽，想要開口喊她的名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是這樣曠日持久的沉默，讓人覺得心裏壓抑到不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她終於移動腳步，徑直地朝我走了過來。
她和我之間的距離漸漸拉近，我心裏有著抑製不住的驚喜，可是我剛剛朝著她伸出手，她便刻意地躲開了。
我愣在原地，隻覺得這一瞬間心如針刺。
隨後耳畔便傳來她沒有什麼情感起伏的聲音，她說：“衛語墨，我真的很討厭你！”
我怔怔地問：“為什麼……”
“你為什麼總這樣對我，給我希望又給我絕望？你跟我說沈嘉一會喜歡上我的，可他轉身就對你表白了，還用了那麼浪漫的方式。好，我可以不怪你，但是你也對我說過，你不喜歡沈嘉一，為什麼你沒有拒絕他？為什麼你沒有讓他對你死心？”
“曉歡，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喜歡沈嘉一，我們……”
“對，你不喜歡他，但是他喜歡你啊！他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你知道嗎？我也想過原諒你，尤其是看到你衝進酒吧出現在我麵前時，我想過原諒你。但是你知道嗎，我來的時候遇到了沈嘉一，他拉著我一遍又一遍地說讓我不要說話刺激你，不要傷害你，他不想看到你傷心看到你難過。你是公主，你不能傷心難過，那我呢？我算什麼？衛語墨，你究竟對沈嘉一說過些什麼？讓他這麼對我？”她繼續控訴著我的“罪行”，她以為一切都是我做的，她以為是我對沈嘉一說了什麼，沈嘉一才會那麼做。
這麼多年的好友，連這點兒信任都沒有了嗎？
“曉歡，我沒做過。”我對她說，“你先冷靜一下好嗎？”因為沈嘉一，她竟變得讓我感覺這麼陌生。
“你讓我怎麼冷靜？衛語墨，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你隻要一個眼神，沈嘉一就肯為你做一切，衛語墨，我好恨你！為什麼他可以對你這樣好對我卻那麼殘忍？為什麼他要這麼不公平？”她幾乎崩潰地蹲在地上大哭，“為什麼這麼不公平？為什麼？我愛他啊，比任何人都愛他，為什麼他要這麼對我？為什麼最好的朋友也要這麼對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曉歡……”我哽咽著聲音喊她的名字，然後下床走到她身邊抱緊她，“曉歡，我明白你的心情，也懂你對我的恨，但是你仍舊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一點從來沒變過。”
她推開我，倔強地說：“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氣餒，我會一直站在沈嘉一身邊，我會默默地對他好，我相信總有一天，他回過頭的時候，總會看到我的。”
“嗯。我也相信。”我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努力地平穩了一下情緒，我說，“我希望你可以幸福，真心的，由衷的希望，除了父母以外，你們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了。我希望你們都可以幸福，都可以比我幸福。”
她努力壓製自己的感情，扯出一個微笑說：“衛語墨，再見。或許下次再見，我會學著諒解你，但是現在我做不到。”
“我等著。”
看著她轉身離開，我的手緊緊攥住被子不讓自己哭出來。
沒想到我對路曉歡的傷害會這麼大，是我的猶豫讓她難過。一定要讓沈嘉一對我死心，他們兩人才會有可能。對我們三個人來說，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我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在醫院裏待了兩天，觀察了一下，便出院了。
因為之前身體有些虛弱，所以老板特別放了我幾天假。
當我再次傍晚來到咖啡店工作時，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情了。
推開咖啡店的門，剛一進去，我便看到顧銘坐在前台旁邊的位置看書，想到之前他在醫院默默地照顧了我一個晚上，心裏的那種感激又不由自主湧了出來。
我走到他麵前，開玩笑地說：“我的身體已經好了，又要成為資本家的打工仔了。”說完我嘿嘿地朝著他笑，有點賊兮兮的。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笑，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我，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有些奇怪，詫異地望著他，不知道他怎麼了。
我正納悶著呢，隨後聽到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語墨，你可以多休養幾天的，因為我會幫你把你應該做的工作都做完的。”
我轉過頭，看到沈嘉一認真的臉龐。此時他正微微地朝著我笑，他笑得那麼溫和，好像從前每次他幫助我時那樣的微笑。
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相反，我的心裏隻覺得無端地一沉，我靜靜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的顧銘，隻覺得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變得不安起來。
“沈嘉一，你怎麼來了？”我黑著臉問。
“你的身體這麼虛弱，我當然是幫你工作啦！”他笑眯眯地拉著我到椅子上坐好，“你好好休息，我會幫你把工作做得很好的。”
“沈嘉一，你別……”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一溜煙跑開去忙碌，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我偷偷打量了顧銘一眼，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沈嘉一的到來讓他別扭了。
可他為什麼會這樣呢？
沈嘉一的話當然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從這天開始，他便會經常到咖啡店裏找我，有時候會在那兒待上很久幫我做事，有時候隻是坐在角落默默地看著我，什麼也不說，店裏的小姑娘們都開始開我們的玩笑。說沈嘉一是最賢惠的男朋友，我快點把他領回家算了。
她們說完便朝著我擠了擠眼睛，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可是我卻笑不出，我蹙著眉頭，心裏想的卻是，看來必須要快點找機會和沈嘉一說清楚，該了斷了，我必須要狠心一點、決絕一點，這樣才能讓他對我徹底死心，放下對我的感情。
這天傍晚，沈嘉一果然又準時地出現在咖啡店裏。
“語墨！”他開心地喊我的名字，笑著和我打著招呼。
可是這次，我卻沒有理睬他，我隻是冷冷地看著他，然後我說：“沈嘉一，你回去吧，我的身體已經完全好了，不用你幫忙。”
他愣了愣，而後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行，我怎麼能走呢，我得留下來幫你啊！”
“沈嘉一！”我大聲地叫他的名字，語氣強烈，因此引起了店裏其他小姑娘的側目，她們全都好奇地偷眼看著我們，一副探究的模樣。
我緊緊地攥著手心，狠了狠心，說：“沈嘉一，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用你幫我，也不用你在這裏，最重要的是，我和你，我們是不可能的，你就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白費工夫了。”我的語氣是那麼堅決、毫不留情。
他木訥地望著我，像是不認識我一般，或許他沒有想到我真的會這麼狠心，說這麼絕情的話，他尷尬極了，嘴角浮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他一字一頓地問我：“為什麼！為什麼我們不可能！”
我咬著嘴唇不說話，他就一遍遍重複地問我為什麼，像是不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便不會罷休一般。
我的心怦怦地跳得劇烈，手心裏都是汗。
坐在一旁看書的顧銘突然站了起來，我靈機一動走到他身邊挽住他的胳膊，動作十分親密。
我把視線重新投射到沈嘉一臉上，我一字一頓地對他說：“我不能接受你，因為我自己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我知道這樣的話對於他來說有多殘忍，我不忍心傷害他，可是我的不忍心終究會帶給他更大的傷害。
我低下頭，不忍心看他臉上此時的表情。
“你有喜歡的人了……”他喃喃地重複我的話。
突然地，他用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那麼用力。
他看著我的臉，說：“語墨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怎麼會有喜歡的人呢？你一定是騙我的……”
看著他這副難過的模樣，我真的有種心如刀割的感覺，我別過臉回避他的視線，他就拉著我的手不肯罷休，我咬了咬嘴唇，狠了狠心說：“我沒有騙你，我說的是實話，他，就是我喜歡的人。”
“他？”沈嘉一頓時愣住了，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顧銘，一臉驚愕。
他們倆都愣住了，沈嘉一看著顧銘，眼裏有著隱約的敵意。
還好顧銘是個聰明人，片刻的怔忪之後，他看到我這麼說，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
那抹溫柔而從容的微笑又重新蕩漾在他的臉上，他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摟過我的肩膀，淡淡的微笑著，他這樣的從容倒使我有些不自然了。
果然，看到我們倆這樣的親密，沈嘉一眼裏的那抹敵意愈發地明顯了。他盯著我的眼睛看，一個字一個字地問我：“語墨，你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個人，是不是？”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語氣斬釘截鐵的，說道：“是，顧銘就是我的選擇。”
“他是你的選擇……”沈嘉一自言自語地說，眼神茫然，瞬間有些失魂落魄。
“沈嘉一，對不起……”
“對不起……嗬嗬……”他茫然地看著我，眼角閃爍的不知道是燈光還是淚光，“衛語墨，你知道嗎？我最不喜歡聽到的就是你對我說對不起，因為你的每一句‘對不起’都會再傷我一分。你對所有人都那麼好，為什麼唯獨對我這麼殘忍？”
“嘉一。”
“沒事，我明白了，也懂了，衛語墨，作為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地過，我……先走了，拜拜。”他走到門口還不忘轉頭給我一個微笑，用來證明他沒事，我不需要擔心。
可是沈嘉一，你這樣我怎麼可能不擔心？
從那天開始，我從不同的人口中聽到關於沈嘉一的消息，聽說，他又換女朋友了，聽說他的某一任女朋友在他們學校門口大哭了，聽說……
他開始像走馬燈一樣地換女朋友，可是不管怎樣，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卻始終不是路曉歡。
日子過得飛快，C城的初冬，就這樣來臨了。
臨近期末，我們的課程開始少起來，於是我有了更多的時間在咖啡店幫忙，收入也漸漸變得多起來，我用自己賺到的錢給爸爸買了一副溫暖的皮手套，他用顫抖的手接過去，眼裏滿是笑，眼角的紋路顯得更深了。
這天傍晚，我正在咖啡店裏上班，隔壁店的姑娘突然推門跑進了店裏來：“語墨語墨！”她焦急地喊著我的名字。
“怎麼了？”我疑惑地看著她。
“娜娜，娜娜不見了！”她說著話，我覺得她急得都要哭出來了，一個勁兒地搖著我的手臂，“語墨，你說娜娜會不會出什麼事啊，外麵天這麼冷，車又這麼多。”
“沒事沒事，不會有事的。”我急忙柔聲地安慰她。
“如果再找不到娜娜，被老板娘發現了，她一定會辭退我的。我該怎麼辦啊！”說著話，小姑娘的眼圈就開始泛紅了。
娜娜是隔壁店的老板娘養的一隻三個月左右的小薩摩犬，看起來特別可愛，平時也從不亂跑，特別懂事，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居然跑丟了。
“你先別著急，娜娜那麼懂事，說不定一會兒就屁顛屁顛的自己回家了，這樣吧，現在店裏也沒什麼客人，我出去幫你一起找娜娜好了。”
“可是聽說附近有抓狗的人，娜娜該不會……”
“不會的。”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我幫你出去一起找，總能找到的。”
“嗯。”她淚眼蒙矓地看著我，重重點頭。
今天顧銘沒有來，於是我向店長請了假出去尋找小狗娜娜。
走出咖啡店的時候，外麵居然下起了小雪。細細碎碎的雪花紛紛飄落下來，落在身上，頭上，讓人覺得滿身涼意。
這是C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為了盡快找到娜娜，我和隔壁店的小姑娘開始分頭行動。
“娜娜，娜娜……”我沿著街一路邊走邊找，大聲地喊著它的名字。
可是走過了好幾條街，依舊看不到小狗的影子。
雪越下越大，漸漸地從細細碎碎的小雪變成了鵝毛大雪。隻覺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腳下的路也越來越滑。
我的步子不得不慢下來，有種舉步維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