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街總共有四家飯館,每家館子門前都立著三五輛自行車或摩托車,其中一家門前甚至排起了長長一串高級轎車,顯出生意興隆的樣子。冉希望決定選一家冷清點的飯館,他不想在太多的人麵前暴露自己的短處,人們看到他奇特的走路姿勢總會像看外星人一樣用複雜的眼神“研究”一會他,而且還要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地說他漸已遠去的故事,他們嘴裏的故事多半是以訛傳訛甚至驚險刺激的流言,他不怕別人說他並沒真實發生過的故事,但是有辦法避免總應該盡可能地避免,進入人們閑言裏終歸不是件美氣的事。他進的這家館子裏隻有四張桌子,其中三張已經坐了人,三桌食客正在埋頭苦吃,他們吃的都是香味誘人的肉菜,所以吃得理直氣壯,嘴裏吧唧吧唧的響聲很大。冉希望的胃在他們耀眼的吃食麵前很不爭氣地痙攣了一下,他有些害羞地小聲告訴店主人他要一小碗揪麵,與飯館的簡陋比起來,食客的衣著和神態以及碗裏的吃食卻是大放異彩,換上自己最體麵的行頭的冉希望依然是充斥在他們中間一文不值的窮酸,他要吃的東西也是這家店裏能賣出的最廉價最沒滋味的麵條,就是麵條他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得到,他感到他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重創,他瑟縮在牆角一動也不敢動。
麵條上來時他反倒吃不下去了,但想到這一天還有好多事等著他去做,他硬著頭皮把麵片一片一片塞進嘴裏,感覺不是在吃飯而是在吞蠟。飯館裏的顧客換了一批又一批,他的一頓飯生生吃了兩個小時,他分明看到店主向他投來了滿含厭嫌的一瞥,就像他是有意磨嘰了太多時間耽擱了店裏更緊要的生意。為了表示他占著地方太久的歉意,吃完飯他甚至不好意思再用飯桌上的餐巾紙,他用手背反複擦了幾遍嘴就高一腳低一腳地踏出喧鬧的飯館。
路上等車的人很多,他想以自己的身手無論如何也搶不到一個座位,與其拚命往前擠不如早早做好買站票的打算。果然車子一到,等車的人就一股腦的往車上湧,車上寥寥可數的幾個座位很快被搶占一空。冉希望最後一個跨上車廂,司機已經等不及地踩著了油門,車轟地一下躥出幾米,這時他最不願碰到的一幕發生了,他的左手隨著車的動靜也劇烈地顫抖起來,坐在座位上和站在過道裏的人們臉上寫滿了疑問和驚懼。不等他再次調整好站姿,人們已經旁若無人地交流起他們對這個怪物的稍含貶斥的看法,他窘得更不知怎樣站立了,可惡的左手依然顫抖個不停,左腿也在這時跟著顫抖起來了,而他竟沒有辦法控製它們,隻能聽任它們無休無止地顫抖,人們瞪大眼睛望著這個渾身顫抖的“外星人”,卻沒有一個人肯站起來為他讓個座。
他在縣城轉悠了半天也沒找到他想去的地方,縣城因擴建與記憶中的舊城大相徑庭,從前熟悉的街道上的街景已經換成一副陌生的麵孔。他就要放棄的時候看到了一家書畫院,他進去打問文聯的方位,幾個留著長頭發的藝術家放下手裏的活計出門來給他指明方向。這次,他在街上跋涉了半個小時,終於趕在下班前一頭汗水地闖進了文聯辦公室,他掏出一摞刊有自己作品的書刊介紹自己,這位負責人熱情地接待了他,並和他就文學創作上的事進行了深入的長談。
和縣文聯建立關係以後,他忽然感到他的人生有盼頭了,他灰暗的人生路上終於出現了一個亮點,給他熱愛的文學投入更多的熱情,他想不管在今後的人生中遇到多少風浪,一定要硬著頭皮活下去,活出自己別樣的精彩來。他的寫作,基本沒什麼功利的想法,他隻想讓自己活得充實一點自信一點,隻想讓自己灰暗的人生多一點亮色多一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