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煙濰公路的一個小站,下了公共汽車,我背起背包朝家走去。
當了六年兵,現在複員了。動員複員時,指導員問我去向,我毫不猶豫地說:“回家去,為普及大寨縣,為把家鄉建成大寨式的新農村,盡心出力!”
日子過得真快呀,連首長勉勵的話語還餘音在耳,我卻已經踏上家鄉的路了。
公路兩旁,簡直像一幅巨大的圖畫。你看吧!這一邊,一溜大標語牌插在地頭,上寫著“為建設大寨縣而奮鬥!”標語牌後,是一望無際的平整整的麥田。那一邊,一麵鮮豔的紅旗呼啦啦地飄揚。紅旗下,是一群開渠挖溝的社員。他們推著小車,挑著土筐,奔跑著,競賽著,一片人歡馬叫、機器轟鳴的冬忙景象。
像大動脈連著小血管,柏油鋪就的煙濰公路兩旁,分出若幹條伸向田野、村莊的黃土路。有的路口插著木牌,寫著.“大寨路”、“躍進路”等字樣。
我憑著記憶踏上了一條黃土路,抬頭望去,驚愕了,迷惑了,躊躇了······
這就是通向我家鄉的路嗎?說不是吧,位置對頭,別沒岔路;說是吧,原來隻能通一輛膠輪馬車的路,現在卻能並排兒跑兩輛汽車。路旁排列著兩溜茶杯粗的白楊樹,一棵棵長得筆直挺秀。
啊!家鄉的路,我最熟悉的路,如今卻不敢相認了。它同我的家鄉一樣,同整個膠東一樣,日新月異地變化著,變得叫人認不出來了。
我正想找人問一下,可巧有兩個解放軍,騎著自行車,從公路上駛來,車後架上放著簡單的行李卷。
“同誌,”我向他們打了個招呼,按照軍人的習慣行了個舉手禮。
自行車在我麵前停下來。哈,我認得其中一位連鬢胡的人,他是縣武裝部的吳參謀。我這次回鄉,就是在他那裏轉的手續。
“噢,是你呀!小王,怎麼,迷路了?”吳參謀支往車子,和我握手。
“恩!”
“就沿著這條路猛朝前走吧,錯不了!”
“這是前年修的,要跑拖拉機嘛,路窄了車子調轉不開。”另一位同誌解釋道。
“謝謝!你們要上哪?”
“哈,咱縣計劃苦幹兩年實現大寨縣,武裝部在滕家公社搞了個點,俺們是去蹲點的。”吳參謀爽朗地回答,他跨上車子,又回頭招招手說:“小夥子,回家後甩開膀子幹吧!咱們走的是一條道,奔的是一個目標!”吳參謀說完,兩人飛快地向前馳去。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暗暗地想:說得對哇!我們走在一條道上,全縣人民都走在一條道上。這條道就是毛主席指引的農業學大寨的金光大道。
我大踏步地沿著這條新建的大路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望著腳下的道路出神。
早先,從俺村到煙濰公路,沒有一條正兒八經的路。從村頭出來,繞過一片雜樹林,涉過一條淺河灘,便是一條一會兒走田塍,一會兒穿田間的羊腸小道。抗日戰爭時期,為了阻擊日寇進村掃蕩,現在的老支書,當年的青抗先隊長,帶領民兵在小路上埋地雷、設陷阱,有一回一下就炸死了十多個日本鬼子,路麵也炸得坑坑窪窪的了。一九四七年,村裏組織了支前民工隊,為了運輸方便,全村老小齊出動,一夜間修成了一條尺把寬的能走獨輪車的小路。解放後,隨著家鄉麵貌的變化,這條路也在不斷變化著。一九五八年,大躍進的戰鼓擂響了,運煤運鋼運糧食,這條小路走不開了,剛入社的人民公社社員在社委會的統一部署下,又修成了一條能跑開膠輪馬車的大路。那時候,我已經記事了,有些社員望著這條路樂嗬嗬地說道:“嘿,有了這條路,就看出咱公社化的氣魄了,行車走馬的,盡夠使喚了。”
當時,誰也沒有預料到就是這樣一條大路,後來也會使人嫌窄呢!是啊,社會主義大農業,在突飛猛進,它將衝決一切束縛它的羅網。而這條路,就能充分說明這個問題。它使人看到了農村的變化,看到了革命的發展,看到了農學大新高潮的到來······
路啊路,你是時代的鏡子,是曆史的頁碼,是祖國建設跳動的脈搏!
“嘟嘟嘟!”身後一陣急驟的馬達聲,把我從沉思中驚醒。我回頭一看,瞎,六台通紅嶄新的“東方紅”牌拖拉機,像奔騰的駿馬,不知啥時候開到了我的身後。我急忙閃開路,讓他們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