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不等同於追拍、仰拍、俯拍嗎?
“車轆轆,馬嘯嘯”——這是大全景,大場麵。
“行人弓箭各在腰”——由全景而陡然轉為細部、特寫,電影鏡頭運動得多麼的好!
“爺娘妻兒爭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哭聲直上幹雲霄”——近境轉遠境,聲音襯托畫麵,悲愴壯闊之氣氛,渾然一片矣。倘拍古代凶多吉少的出征場麵,幾乎不必分鏡頭,按以上詩行來拍就是了。
下麵,我們來嚐試就另一首詩展開一下我們的電影創作想象: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這首詩彌漫著古場景氣氛,那麼我們開始創作古裝片電影吧。
在此詩中,夕陽提示了時間。時間對於一部電影的開頭是重要的。時間確定了以後,第一個場景也該相應明確。
“枯藤老樹”是景物,不能單獨構成場景。
“小橋流水人家”足以構成場景,但分明更具有中景特征。昏鴉、瘦馬都隻能通過近景來體現,而如以近景、中景作為我們想象的起點,不符合這一首詩的古、荒、遠、闊的意境。為了能從一開始就充分呈現那種意境,我們不妨將詩句重新排列如下:
夕陽西下,
古道西風瘦馬。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斷腸人在天涯。
我們鬥膽這麼篡改一下,想必馬致遠是會原諒我們的。
夕陽浴血,懸在質朽的旗杆上。
鏡頭緩緩拉開——古關仿佛骷髏,關口仿佛張開到極限並且永遠合不攏的骷嘴。兩側城牆坍塌,其上掩垛殘缺頹毀。
“古”已從畫麵上表現出些許味道了,時間也交待了,但還有風呢。
城牆上被風吹得倒伏的枯草?可以,但是太順手拈來的表現。
旗杆上的旌旗?倘旗還在,則不論多麼破爛,“古”的意味都會大打折扣。
風掃地麵,沙土前移?也可以,但不足以呈現風勢之強,之猛。
先是——什麼金屬物件與石塊地麵磨擦的聲音傳來,聲音的吸引力在先,可凝聚視覺的注意力。
一隻馬鈴滾來……
但還是不足以呈現大風肆虐的情形。
一頂鏽跡斑斑的,分明被砍裂過的頭盔滾來——那麼,風夠大了吧?
驀地,龍卷風占據了全部畫麵。龍卷風過後,瞬間的靜——當的一聲,頭盔落在門洞那邊……
馬鈴還在滾動……
攝影機追拍。
馬鈴被一隻腳踏住——磨傷累累的腳上是一隻新草鞋,一隻破爛的草鞋就在旁邊……
人物出現了——另一隻腳上的破草鞋還沒換上……
男人耶?女人耶?——從裝束看來是男人,但也許是女扮男裝吧?鬥笠遮麵,使別人一時難下判斷。
那人靠著一棵被藤蛇纏的老樹的樹幹。
撲通一聲——馬倒下。瘦馬,大睜馬眼。顯然,死於勞累與饑渴。
幾聲鴉叫——樹上撲下烏鴉來……
現在到了難處——如何轉向小橋流水人家?
有水便有水禽。
幾隻水禽掠過天空,降落在蘆葦叢後。
那人已蹲在河邊,掬水洗臉,洗鬥笠……
鴉叫聲——亢奮的、爭鬥的鴨叫聲。
那人一驚,鬥笠脫手,順流而下。
人在岸邊追跑……
“小橋流水”——那麼河不能寬。
咱們得讓河分岔——鬥笠漂往支流。
現在,河麵窄了——手從河中撈起被樹枝或石塊擋住的鬥笠……
簫聲。
那人循聲望去——小橋流水人家呈現。
吹簫人在橋上?抑或院中?宅中?
是老叟?抑或男子?少女?
接下來諸位想象。
想象力如魔方。怎樣的另一個人物出現,意味著情節會朝多種方向展開。
我們進行的不是“貼地飛行”的想象,而是天馬行空般的,幾乎不受任何局限的想象。
非現實題材的電影或文學作品,往往使創作者的想象能力得以最大程度的施展。
因為缺乏較為深刻和可信的反映現實的能力,有的創作者才始終沉迷於這一種題材,感受想象力的自我滿足,這也是不言而喻的一個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