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學校共兩間房，一間辦公室，一間教室，一個人正在備課，不用說，他就是李忠貴。我跟他打招呼，說明了來意，他搓著手說，我有什麼可采訪的，不過是教了一二十年書。我把那個叫珍珍的學生的信給他看，他笑了起來，說小精靈，居然曉得給報社寫信咧。還沒有上課，操場上有幾個學生在做遊戲，看到我，他們好奇地圍了過來。李忠貴朝他們揮揮手，說，你們玩吧。他們笑著跑遠了，但不久，他們又不知不覺靠了過來。
我說，沒想到，現在還有複式教學，你一個人教這麼多學生，真不容易。
他說，有什麼辦法，反正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以前也有老師來過，但待了幾天，就搬回去了，再也不肯來了。
我說，你以前教的那些學生呢？他們現在哪兒去了？
提起這些，李忠貴老師很興奮，說他們大多數考上了大學，你知道，除了讀書，沒有別的辦法，既然考上了大學，當然不可能再回來教書了。
我說，難道就沒有既沒有考上大學又能教書的學生嗎？
他說，有啊，可他們家裏人不讓，你想，一個月才那麼點錢。
他又說，其實我一個人也挺好，這樣，我還有轉正的希望。如果別人肯來這裏，那我的希望反倒沒有了。
他說，他現在除了上課，每天還要抽空上山給老婆挖草藥。其實老婆的病也是使他滯留在學校教書的原因之一。兒子已經到外麵打工去了，如果他也走了，那就沒人照顧她了。
采訪很快結束了。其實除了我已經知道的那些事情，我在他那裏沒能采訪到更多激動人心的東西。或許，越是沉重的生活，激動人心的東西反而越少了吧。最後，我提出想見見珍珍，這時，李老師對窗外招了招手。不知不覺中，已有許多學生扒著窗子在往裏看，並隨時準備像鳥那樣四散飛去，而且，他們真的四散飛去了。
隻有一個瘦瘦的女孩怯生生地走了進來。她說，您就是記者叔叔吧？您好。操場上傳來了學生的喧鬧。李老師說，快上課了，我得去打預備鈴。一塊破鐵做的鍾被李老師當當當敲了起來。
珍珍說，記者叔叔，您能幫我老師轉正嗎？
這個問題一下子難住了我，我不知怎麼回答。我隻好結結巴巴地說，叔叔一定跟有關方麵反映這件事。
她說，記者不是官吧？記者是不是官？
她看著我，忽然又說，您知道我長大了想幹什麼嗎？叔叔我告訴您，我最大的理想是當官，那我就可以幫我老師轉正了。
我發現珍珍缺了一顆門牙，說話的時候，缺牙的地方就完全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