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如土牆般推近過來,匪徒中頭馬的前蹄突然從煙塵中破空而出,風靈一把甩開身上的鬥篷,提起渾身的勁兒,作勢就要往上撲。
豈料那頭馬上的人隻隨意向他們側了側腦袋,竟不理會麵前的這支顯見肥碩的商隊,直直地朝前麵鋪排的幹屍而去。有些手腳快的已下了馬,半跪在地下以手刨扒半掩在幹屍上砂礫浮土。
風靈怔怔地注視著前麵這怪異的一幕,手中的長刀依舊不敢鬆開絲毫。“大娘,這……這是要作什麼?”近旁的部曲忍不住開腔問道。
“莫要鬆懈,且先看著。”風靈一麵回他一麵裝著膽子提馬向前踏了幾步。
“大娘,你看東麵。”緊隨在她身後的佛奴忽然握著馬鞭指向東麵。風靈應聲望去,又是一團巨大的黃塵自東麵向他們滾來,度極快,較之方才西邊奔來的那隊人馬,更是快了幾倍。
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東麵煙塵中顯出另一隊人馬,雖紗帛遮麵,一股子彪悍驍勇之氣仍是遮蓋不住地直衝過來。這隊人馬亦隻掃了一眼商隊,便專注向在地下挖掘幹屍的人馬衝殺過去。頃刻間刀刃砍骨的聲音,受痛慘呼的聲音便衝入耳中。
風靈愣了一兩息的功夫,忽然醒悟過來,瞧著情形,這兩隊人馬竟不是為了搶奪她的貨物而來,卻是為了爭搶這一地的屍身,這情形倒也稀奇。
若是換在平常,這場詭異的熱鬧她定是不能錯過的,總要將來龍去脈看個透才好,但此時顯然兩虎相爭,獲勝的一方掉頭便會來吞掉她的商隊。於是她揚手召過幾名領頭的部曲快語吩咐道:“傳下話去,以隊尾為隊,咱們掉頭走。趁著他們廝鬧,能走多遠是多遠。悄悄地去傳,莫要聲張,別鬧出大動靜來叫他們留意了。”
眾仆與部曲得了令,皆摘去了駱駝脖子上的銅鈴,拉扯著駱駝低低呼喝幾聲,有條不紊地踏著來路往回移動。
風靈心裏絮絮叨叨地念著佛,硬著頭皮走了一段,身後仍舊廝殺慘叫成一團,不見有人留意他們,遂放心大膽了一些,命商隊再加快幾步。
正暗暗在心底生出點慶幸來,冷不防從後頭射來兩支箭,仿佛是有人有意為之,不偏不倚正貼著一隻貨囊飛過,第一支斜斜地沒入貨囊中,緊接著而來的第二支幾乎貼著駱駝的一側軀體擦過,那隻貨囊“噗”地一聲散落在地。
貨囊落地的刹那,內裏的貨物隨風飄散開來。風靈隻聽得狼嚎一般的激越高呼“白綾!白綾!”,竟是突厥話。她一閉眼,心裏無奈地哀歎一聲,完了。轉身望去,打從東邊來的那隊人馬已分撥出了一部分,撥轉了馬頭朝著商隊衝將過來。
“照著方才的法子,護住駱駝!”風靈隻來得及出這一聲號令,鐵器相擊的“當啷”聲已然響起,她提起渾身的氣力,一手提韁一手死命握住手中的長刀刀柄,沉聲催馬,投身衝入商隊尾部的混戰。
一名突厥人在馬上俯身欲拾散落在地下的一匹白綾,手未觸及,寒光閃過,手腕子齊齊地被割下,暗紅的汙血星星點點地濺落在白綾上。突厥人嚎叫一聲,連人帶馬躥出了老遠,風靈脆爽的聲音隨在他身後怒斥:“便是作踐了,也斷不予你等賊人汙了去。”
風靈囔出的是粟特話,想來突厥人也能聽懂,好泄一泄她心頭的火。這清靈中帶著鬱火的嗓音順著風向飄出去,引得一人心頭一動:為的突厥人手中闊刀一滯,趁著格擋住敵手兵刃的當口,目光朝風靈那邊瞟去。匆忙間,隻見一名十六七歲的胡裝少女,紗帛掩麵,穩坐馬上,側擰著腰肢雙手高舉起血淋淋的長刀,衝著一名突厥人照頭劈下去。
突厥領忽彎了彎唇角,兩頰如戟的須髯抖動了兩下,手腕上加重了幾分力,向外推擋開敵手,掉轉了馬頭朝那引得他興味頓起的少女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