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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穀龍在森林裏被花斑豹子攆得驚鹿似的拚命跑。

他瞪大眼睛,瞅著道兒,在一棵棵迎麵撲來的大樹間敏捷地兜著圈子。可是,他畢竟不是花斑豹子的對手。

當他跑到一棵大龍樹跟前時,花斑豹子已經噴著粗氣追到了他的身後。

穀龍急中生智,猛地扯脫小藍布衫,用力朝身後一甩。

忽!

飄飛的小布衫正套在花斑豹子的頭上,蒙住了它的雙眼。

花斑豹子吼叫一聲,揚起利爪,抓下頭上的小布衫,刺啦啦,扯個稀爛。

等它抬起眼一瞅,穀龍已經猴子似地竄上了大龍樹。

花斑豹子哪裏肯放!

它撲到樹下,虎的一聲,竟從平地跳起一人多高,兩隻前爪牢牢地抓住樹腰,兩隻後爪輕盈地一收,整個身子就象一隻大壁虎似的,穩穩當當地貼在樹幹上。

它喘了口氣,抬起頭瞅了瞅穀龍,就稀哩嘩啦地抓撓著樹皮,直朝樹上爬去。穀龍一見花斑豹子攆上來,頓時急紅了眼。

眼下,沒有別的辦法,隻有爬到樹頂的細權上去躲避了。

穀龍顧不得樹枝掛臉,樹皮劃腿,噌噌噌地往上緊爬。

花斑豹子似乎看出了,穀龍的意圖,憋足氣力,稀哩嘩啦地緊攆。

正在一逃一攆的緊要關頭,穀龍看到離頭頂不遠的樹幹上有個不大的樹洞。

最初,他以為那是個大犀鳥窩。

他害怕受驚的大犀鳥會突然拍打著巨大的翅膀飛出來,把自己給撞下樹去,就小心地移動著位置,想躲開這個樹洞。

可是,突然的,他聽到樹洞裏傳出象幹枯的竹枝被折斷時發一出的紮紮紮的聲響。

緊跟著,在紮紮紮的聲響中,發出一聲短促但又是尖厲的叫聲。

嘎啦嘎啦!

哦!穀龍立科興奮起來——躲在樹洞裏的不是大犀鳥,而是箭豬。

那紮紮紮的聲響,是箭豬在轉動著身子,支楞起尾部的長剌。

那嘎啦嘎啦的叫聲,一是箭豬向進犯者發出的警告。

好啊,箭豬!

你來得正好!

穀龍抑製著內心的興奮,揚手折斷了身邊的一根樹枝,急速爬到樹洞旁,猛地一下,將樹枝捅進了樹洞裏。

馬上,他就感到樹枝被狠狠地咬住了。

正在轉動身體,企圖用尾部對準洞口的箭豬,對膽敢入洞進犯的異物采取堅決的自衛。

它死死地咬住樹枝,把它當成一條蛇,或是一隻樹狼。

非要咬得聽見了對手骨頭的裂響才肯罷休,這是箭豬的性格。

應該說,在猛塔森林裏,箭豬也是一隻“老虎”。不過,它是一隻從不主動進攻別的動物的“老虎”。

在弱肉強食的競爭與淘汰中,箭豬身上的硬毛逐漸演變成長刺似的針毛,密集地生在尾部,使它有了最好的防禦武器。當垂涎它的美味的猛獸,企圖襲擊它的時候,箭豬就會把頭央在兩隻前腿之間,很好地保護起來,然後,調轉屁股,紮紮紮地把尾部的針毛支起來,對準來犯者。

同時,它還會發出嘎啦嘎啦的警告聲。如若來犯者仍不識相,還想蠢蠢欲動,箭豬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然用尾部的針毛,給來犯者狠命的一擊。

可別小看這一擊啊!

這些長刺似的針毛,是非常鬆弛地長在箭豬皮膚上的,很容易脫落,而針毛上又長著很多細小的帶有捌鉤的刺。當箭豬給來犯者狠命一擊時,長有倒刺而又容易脫落的針毛就牢牢地紮在來犯者的臉上、身上。而來犯者一旦中了箭豬的這種根本無法拔出的“箭”,不是疼痛致死,就是因為傷在嘴上無法進食,或傷在腿上無法走路,而最後餓死,或被它們更厲害的“老虎”吃掉。

因此,猛塔森林裏再凶猛的野獸,也不敢輕意碰一碰箭豬,更不要說闖進洞去侵犯它了。

而吃素的箭豬呢,也從不主動殺生害命。

可這一回不同了。

穀龍竟然把樹枝捅進樹洞裏,大為惱火的箭豬一時調不轉屁股,就猛地用嘴咬住樹枝。

這時,花斑豹子噴吐著滿嘴的臭氣攆到了穀龍的腳下。

它揚起一隻前爪正要去抓穀龍的腳,突然,穀龍使足全身的勁兒,忽的一下,往外猛一拽樹枝,把憤怒地張開了針毛的箭豬整個從樹洞裏拉了出來。

哦,好大的一個灰黑色的刺球啊!

穀龍一甩手,將這個巨大的刺球朝花斑豹子那向上揚起的臉上狠狠地砸下去。

嗷!——花斑豹子發出了一聲令人顫抖的慘叫。

砸在花斑豹子臉上的箭豬,將長滿倒刺的“箭”放了出去,密密麻麻地紮在花斑豹子的臉上,嘴上,眼睛上。

花斑豹子伸出爪子去撲打,無情的長刺又紮進了它的爪心。

撲通一聲,花斑豹子從樹上跌了下去。

它鳴嗚咽咽地叫著,疼得在草地上亂翻亂滾。

翻滾了一陣之後,花斑豹子瘸著一條前腿,連頭也不回地逃進了老林深處。

它是馱著死神走的。

而那隻糊裏糊塗地戰勝了豹子的箭豬,從樹上摔下來之後,連打兩個滾,抖抖身上的針毛,也驚驚慌慌地朝老林深處鑽去了。

當然,它還要回到自己的樹洞裏來的。

此刻,它為什麼要驚慌地奔逃,恐怕連它自己也莫名其妙。

穀龍吐出了一日粗氣。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盤在樹身上的兩腿,在一直不停地顫抖著。

穀龍定了定神,四下環顧著老林。

陰森森的老林裏,藤葛纏繞,古木相接。逼人的寒氣從那黑魑魑的樹林深處習習而來。因為潮濕而附在繁枝密葉上的水珠不時從高處滴落下來,沙沙沙地敲打著厚厚地鋪在地上的枯枝落葉。這裏,那裏,從布滿鱗狀苔蘚和寄生植物的奇形怪狀的樹身上,從亂蓬蓬的長滿蕈子的竹根旁,若隱若現地閃爍著點點暗藍暗藍的磷火,象無數隻神秘的眼睛在一眨一眨的。

穀龍發現,自己跑到了人跡罕至的老林深處,象摔到在黑漆漆的山洞裏,又象鑽進了一個沒有縫隙的大口袋裏。

這是跑到哪兒了呢?

維斯布老爹又在哪兒呢?

想起自己被驚馬馱走時,維斯布老爹正處在危險的時刻,穀龍恨不得馬上趕到維斯布老爹韻身旁。穀龍抬眼瞅瞅黑魑魃的老林,忽然,他感到身上一陣發冷,不自得打個激淩,穀龍這才想起被花斑豹子撕爛的小布衫。

他低頭一看,破布衫還甩丟在樹下不遠的草叢裏。

他哧溜溜地爬下樹,去拾小布衫。就在拾起小布衫的時候,穀龍看見了花斑豹子追趕自己時踩在落葉上的腳印。

如果尋著豹子的腳印往回走,不就能找到自己和維斯布老爹突然分手的地方了嗎?

嗯,就這麼辦。穀龍拿定了主意,抖了抖小布衫。嘿,小布衫雖然撕破了,可穿上總比不穿強啊!

穀龍小心地伸著胳膊,把破爛的小布衫穿在身上。

他仔細辨認著豹子的腳印,朝來路走去。

沙沙,沙沙。

踩在腳下的落葉發出輕輕的聲響。

這聲響,本來是很輕微,很輕微的。

可是,不知是怎麼的,穀龍卻感到腳下發出的聲響很大很大。

沙沙!沙沙!

他的心抖了一下,停下步子。

他這才感到,陰森森的老林實在太靜了。

靜得可怕!

這時候,又不知怎麼的,穀龍突然想起愛講笑話的節魯叔叔對自己講過的一句話,當你一個人走在老林裏的時候,有時你會突然感到四周很靜很靜,靜得能聽見你自己的心跳。其實,老林裏並不靜。你感到靜,是因為你心裏在害怕呀!

穀龍清楚地記得,節魯叔叔講到這兒的時候,抽著自己的肩頭大聲笑著。那笑聲就象鴨子叫一樣響亮。緊接著,節魯叔叔又說:“碰到了這種情況,你可別以為世界上真的有鬼喲!”

你就站住腳,別再急著走羅。你就定定神,喘口氣,舒舒服服地喘口氣。這時候,你就會聽到鳥兒在唱,麂子在叫。各種各樣美妙的聲音都會跑到你的耳朵裏。老林還象平常一樣,一點也不可怕!

想到這兒,穀龍不由得照節魯叔叔說的那樣,喘了口氣。當然,喘得不那麼舒服,有點急促,也有點心慌。但總算喘了口氣吧。

可是,喘過了氣之後,穀龍仍舊沒聽到什麼美妙的聲音,老林裏仍舊靜得可怕。

哪怕有一聲鳥叫也好啊!

難道一切都死了嗎?

就在這時,就在穀龍感到自己被一片死的寂靜所包圍的時候,他忽然昕到了一種聲音。

一種說不出是什麼聲音的聲音。

象斷裂的大樹權落在地上,又象掉進陷阱裏的野豬在撲騰掙紮。

這究竟是什麼聲音呢?

穀龍瞪大眼睛,緊盯住發出聲響的黑暗處。

他把手掌攏在耳邊,正要仔細辨別這究竟是什麼聲音,突然——“哇呀!——”

一聲鑽心裂腦的慘叫,驚得穀龍出了一身冷汗。

這是人的慘叫聲。

這慘叫聲,顫顫抖抖地拖著餘音,回蕩在死一般寂靜的老林裏,顯得那麼恐怖,那麼淒厲,那麼嚇人。

穀龍聽得清楚,這不是維斯布老爹的聲音。

那又是什麼人呢?

他為什麼要跑到這陰森恐怖的老林裏來呢?

他碰上了什麼?

怎麼會發出如此淒厲的慘叫呢?